第十五章 四十二年,無事發生_赤心巡天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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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四十二年,無事發生(2 / 2)

其中清都侍郎是編書的文官,雲起尉是主管外城治安的軍事長官,遂寧都帥更是妖界景國城池設立的軍職,臧若穀才從妖界歸返述職。

被他點到名字的人,無不涕零。

而他極和緩地道:“朕知爾等皆景臣,也時刻提醒自己,莫忘了為君的德行——諸愛卿,都請平身罷!咱們君臣今日說些肺腑之言!”

他的聲音不見半分強勢,就好像剛才真的隻是一個隨口的問題,而他隻是剛睡醒,睡眼惺忪地沒有看清。

群臣漸次起身,立在殿中如林。

一言起,一言伏,權柄在其中。

人潮如海潮,在這浪起浪伏中,景天子又開口:“靖海之敗,朕心痛甚。朕之恨,不在於宏圖未成,大功未建。朕之恨,在於帥之死,在鬥厄之殤。大好兒郎,歿於一旦,明朝退雪,不見春光。朕雖廣有天下,握權萬裡,又豈有機會,再與他們相逢?”

這下就連巫道祐也沉眉了。

本以為皇帝要一直在龍椅上坐到天荒地老,一直沉默到姬玉瑉乃至南天師為他鬥出一個確定性的結果,才會站出來收拾殘局。他卻忽然開口,罕見地露了一下拳頭,展現他對朝局的掌控。

本以為他展現權力之後,是要強勢壓下靖海餘波,強行讓對靖海之敗不滿的聲音閉嘴,他卻又主動提及靖海之失!

真有幾分天心難測。

丹陛上落下來的景天子的聲音,是略帶哀傷的:“丞相啊,修中古天路,而碎於高天。築永恒天碑,卻為他人做嫁。這是誰都不曾意想的事情,又豈是你一人能擔責呢?你伏地乞死,傷朕的心。昔日宏圖未繪,咱們君臣理想未成,你就要棄朕而去麼?”

閭丘文月將那兩部名冊都抱在懷中,一時淚橫:“微臣痛心已徹,思慮難周。隻想給那些不能歸家的戰士一個交代,而不知還能交代什麼。謀局謀事皆不成,落子天下卻惶惑於天意。雖則天地廣闊,竟不知此身還能為何事。若能以此報國恩,也不負當年寒窗所願!此心如此,惟願聖天子垂鑒。”

群臣之中有人感同身受,有人傷心抹淚,也有人冷眼相看,隻覺得這對君相的表演,實在是情感過於豐沛。

“丞相非諉責之丞相,朕又豈是諉責之君?”

景天子道:“武天子在於國,治天子在於民。履極至尊,擔責天下。無非開拓祖先基業,愛護天下之民。開疆擴土,富足百姓。”

“今敗矣!”

“非將士不用命,非丞相謀局不深,是朕肩不足承。”

“你懷裡抱著的這些名字,都是朕的子民,朕送他們出征,卻不能帶他們回家,朕許他們功業,卻隻能予他們墳塋,這難道不是朕的責任?”

皇帝的聲音在高處,而又在耳邊:“若說誰人有罪……罪在朕躬!”

滿殿一時又都屏息。

餘徙抓住滄海之失力爭,巫道祐強勢逼宮,大約求的就是這個結果,可這跟他們所期待的,又著實不同。

“餘天師,巫天師,朕一向對你們敬重,以親長事之。”景天子慢慢地說道:“現在是關起門來說話——咱們一家人的矛盾,要放在明麵上來,讓天下人恥笑嗎?”

“陛下。”巫道祐拱手一禮:“咱們今日論的是國事,老夫也隻是就事論事。”

“就事論事……不錯!”景天子道:“朕當下罪己詔,以告天下,以警自身。”

“陛下,使不得啊!”樓約高聲阻道:“聖天子乾綱獨斷,言為天律,行則天常,豈有錯謬?若果不吉,是天不祥,豈怨帝望!?”

帝座上的天子卻隻是擺了擺手:“朕有罪,罪在好宏業而輕將士,罪在輕擲國力,罪在孤意而行,罪在……傲慢,不敬龍君!”

始終端坐不語的宋淮,愕然抬眼!

景天子繼續道:“朕之不敬龍君,非禮數不敬,而是沒有尊重祂的理想和情感,把祂數十萬年的緘忍,當成了理所當然。以百年度數十萬年,是以蜉蝣度滄海。烈山人皇都要尊重祂的情感,朕卻以為祂可以用利益、榮辱和生死來拿捏,這實在是最大的傲慢!”

餘徙是真的感到驚訝了。他今天一再地驚訝。登臨絕巔這麼多年,又做了這麼多年的天師。幾乎是看著姬鳳洲成為皇帝。可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這位君王——

皇帝竟然是真的在審視自己的錯誤,而不僅僅是虛應了事!

世上能夠正視自己錯誤的,究竟有幾人?

況且是習慣了一言定人生死而從來無人敢忤逆的九五至尊!

況且是中央第一帝國的君主!

“……朕當永覽前戒,如臨淵水,克己自省,常思百姓。”

景國天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陛前來,走到了閭丘文月的身前。

山河繡於龍袍,平天冠如擔社稷。

他抬起手,輕輕蓋在了閭丘文月所捧的兩本名冊上,歎息道:“朕當自警,不使滄海之憾,再有發生。”

宗正寺卿姬玉瑉,悲聲道:“——吾皇!”

殿中一時儘頌“吾皇!”。

待得聲音平複了,皇帝又道:“閭丘文月致仕休養,允其告老。賜京南大宅,天心道藏,願不再懷憂也。”

閭丘文月低下頭:“臣——謝天恩!”

餘徙一時不知是何心情。

君王下罪己詔,國相致仕——恐怕再沒有比這更有分量的承擔了,他最初代表玉京山站出來討論責任時,不過漫天要價落地還錢,恐也未曾想過這種結果。

他忽然想起離開玉京山的時候,他說要抓住機會,為玉京山爭取更多的道國權利。道君隻對他說——“你是個修道人。”

那時候他以為道君是告誡他以修行為重。

現在想來,曾為大國國主的掌教,那句話頗有深意!

大殿之中,皇帝的聲音又道:“國不可無相,副相師子瞻,德孚朕望,予繼之。”

這位幾乎沒有存在感,一直隱在閭丘文月的光芒下、“甘為走犬”的副相,是個相貌平平的中年文士,隻是慢慢地走了出來,深深一拜:“臣,領旨!”

皇帝繼續道:“玳山王姬景祿,朕知他本事。鬥厄無主,景祿擔之。”

姬景祿亦上前一拜:“臣,領旨!”

如大景丞相、八甲統帥這般職務,往前宣任還要告稟道尊,再不濟也得“德孚眾望”、“天下歸心”。好歹讓前相提一句,百官稍作推舉……

怎麼現在“德孚朕望”就可以了?

尤其玳山王姬景祿,不過富貴王孫,並沒有真正在軍事上證明過自己。八甲統帥這樣的重職,你知他本事,難道就能說服大家嗎?

但在君王下了罪己詔、國相都致仕的大前提下,無論玉京山還是大羅山,都說不出話來。

皇帝都如此擔責了,你們還想怎樣?

不要欺君太甚!

餘徙臉上紅光都無,巫道祐麵無表情。

而皇帝又在這個時候道:“世人皆以成敗論英雄,朕以為也未嘗不可。”

他正對著文武百官,抬高了聲量:“他日朕履極**,今日之敗,可觀聖天子坦蕩於逆境。他日朕身死旗折,血染帝袍,也可以說今日之敗,早見肇始!”

就此轉身,離殿而去。

隻有禮官悠長的聲音空響:“退——朝!”

那聲音繞了許多周,隨著百官的退去而退去。

中央大殿一時變得如此安靜。

早先的驚心動魄,仿佛從未存在過。

一如已經過去的四十二年。

今日景國,無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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