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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端嚴(1 / 2)

每歲仲春卯月之初,鬥指正東,“龍角星”就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故稱“龍抬頭”。

真龍起勢也。

二月二的時候,當今楚天子召集宗親勳貴,在上林苑春狩。

這是楚國開年最重要的活動,可以類比於歲尾的年祭。

宗室子弟誇耀武功,勳貴無忘武績。

在整個武狩期間,天子未有一言,隻在禮官鳴鼓後,馳馬三巡,點射鬼羆三隻。

福王熊定夫陪駕君前,一邊點檢獵物,一邊問天子,接下來是西行還是北去。上林苑西獵鬼物,上林苑北獵凶獸。天子春獵邪祟,鼓平今歲,安靖四方。

天子曰:當歸矣。

遂草草結束這場本該為期七日的春狩。

時上大夫張拯,不解天子之意,問於好友李蘅華。

李蘅華是章華台新設的十二樞官之一,向以智識稱名。

恰好諸葛祚路過,李蘅華就請他作答。

年僅十二歲的諸葛祚說,皇子熊谘度當歸來,期在三月。

張拯這才想起來,大楚皇族向有武狩傳統,熊谘度十五歲的時候,獨自獵殺一頭鬼羆,震動朝野。

回去之後他就寫了一封奏疏,言“父子當見於陽春。”

這封奏疏被天子留置,不批也不駁。

此事傳出去,時人都以為諸葛祚所說,是星巫諸葛義先的意思。

“遂天下迎谘度皇子者不絕。”

更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祥瑞出現。

比如,南嶺山崩,有碑石出,碑曰“獵羆者主東宮”。

這些亂七八糟的讖謠,搞得人心浮動。

實在地說,當今天子禦極以來,掌權極穩,強軍富民,國內安定,國力漸長,長期都被視為明君典範。但道曆三九一七年,成為其治政生涯的重要轉折點。

對外輸了河穀戰爭,在內囚禁秉正直言的賢德皇子熊谘度,頗顯剛愎之態。前段時間又放走羅刹明月淨,讓天下最大的青樓“三分香氣樓“完成遷移……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皇帝大革朝政,深刻觸動了世家貴族的利益。

越國革世家,也是文景琇先削白氏,再割革氏,把舊勳砍得差不多了才動手。就這也沒見著什麼好結果,姓文的把自己都革了。

姓熊的又神聖到哪裡去了?

楚國世家根係蔓延幾千年,不是你皇帝說斬就斬的。

楚國的天下是誰幫你打下來?

漸漸的,“晚節不保”、“昏庸舊年”之類的聲音,也有出現。

以百年為期的統治生命來說,楚天子掌權還不到六十年呢,都不及齊帝薑述掌權久。而竟被冠以“政老”之名。

皇帝掌握最高武力,牢牢把握軍權政權,孤意之下,政令仍然得以推行。

四大享國世家幾乎是幾位國公的一言堂,他們集體表態支持天子,朝野便沒人敢直接阻礙政令——隻有零星幾顆人頭,都不夠刀割。

但偌大帝國,廣大的中下層貴族,卻未見得都能“深明大義”——這倒也是廢話,在屁股麵前,什麼都是虛的。“深明大義”才是違反人性的事情。

楚國在一種異樣的氣氛裡前行,政治有明顯地分層,一邊人聲鼎沸,一邊道路以目。熊氏皇族依然擁有至高無上的權柄,得到機會的廣大平民愈發擁護愛戴,但在天與地之間,也有越來越多的目光開始眺望,帶著審視,乃至於敵視。

不然不至於出現幾句讖謠就人心浮動的情況。

人心思變,說明確實是有很多人想要改換日月。與當今天子政見迥異的賢皇子熊谘度,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說回諸葛祚。

諸葛義先早年收了許多弟子,後來陸續都死去,沒有一個活下來。人們都說是天機反噬所至。諸葛義先為楚國窺得太多天機,他自己功參造化,神通蓋世,扛得住反噬,他身邊人卻沒有那麼硬的命格。

其中有一個叫焉翎的弟子,祖上據說是蠻人歸化,乃楚國曆史上有名的蠻軍【鬼山軍】之後——這支軍隊在對抗景文帝南侵的戰爭裡,幾乎打乾淨了。

在諸葛義先的一眾弟子裡,這個焉翎尤其淒慘,旁人隻死一個,他死一家。小時候整個家族便亡於一場大禍,其人僅得身免。前幾年的時候又得了一場怪病,以至舉家死儘,血脈隻剩最後一人。

這個孩子就被諸葛義先收養了,視為己孫,改姓諸葛。

諸葛祚有這樣的身世,他的早慧也帶著一種詛咒的色彩。

但不管怎麼說,他的解釋得到了驗證。在三月三的這一天,他自己去了朝聞道天宮。皇帝則果然下詔,放熊谘度從酆都鬼獄出來。

二月二,龍抬頭。三月三,良子歸。

大楚皇子熊谘度,養望十三年!

名如山,德似海,大楚國人,莫不翹首以盼。

天下之人,不見其音容。

天下之民,儘知其德行。

百姓愛戴他,因為他愛民如子,他在奢侈無度的楚國王公裡簡衣素食,他勸皇帝輕徭薄賦。

世家支持他,因為他一向對世家非常禮待,很是寬仁。常與人言“太祖義得天下,吾輩不棄萬民。方伯但不負我,我豈失義於先!”

軍隊擁護他,因為他入獄的主因,正是為戰死的項龍驤說話,為戰死在河穀的魂魄出聲,為那當兵吃糧的軍人義言!

他從鬼獄出來的時候,整個郢城,處處張燈結彩。人們仿佛過節一般,鑼鼓喧天。

“皇兄出獄,舉國歡慶啊!”

當今皇帝第九子、吳妃之子熊應庚,身穿華麗禮服,滿臉燦爛笑容,在巍峨的皇極殿外主動迎接熊谘度:“弟在郢城這麼多年,從未見過此等盛況。兄的名望,直追聖主,料想當年太祖入郢,應也不過如此!”

熊谘度頗為好笑地看他一眼,隻道:“好弟弟,容我先跟父皇請安。”

熊應庚笑容一滯,下意識地側身禮讓,強道:“皇兄請。”

熊谘度輕輕一撩袍角,大步往前走。

巍峨的宮門,並不能將他掩埋。雄闊的大道,自然叫他直行。

路邊的風聲,譬如熊應庚這般捧殺伎倆,言辭無狀,譬如不知哪位暖心兄弟炮製的“獵羆者主東宮”之讖語,都最多卷起衣角,都可付之笑談。

哪裡能傷他!

當今楚天子繼位以來,通常是五日一小朝,九日一大朝。算得上勤政之君,

小朝在雲麓台,大朝在皇極殿。

雲麓台是專門處理政事的地方,下設龐大的秘書處,可以說是這個帝國的中樞。其重要程度,向來與章華台並稱。基本上整個楚國的核心政要,都有在雲麓台或者章華台工作過的經驗。

皇極殿則是體現皇帝威嚴的地方,極儘恢弘。正旦大朝,外邦拜見,正禮宏威,都在此殿。

小朝人數不定,通常不超過三十人,是執掌這個國家最高權力的部分大員參與。有時也有一些直麵關鍵的人物,有時會被召來參會,比如鬥昭去太虛閣之前,就參與了小朝會。

大朝則定額三百六十五人,各地大員皆赴郢城,不能來的一般也要派個親信,以準確傳達來自皇城的指示。

通常楚國人會以是否擁有大朝資格,來判斷一名官員是否擁有足夠的權力和地位。

因為三百六十五合周天之數,所以這些官員又有個名目,叫“周天大員”。

有世家子曾誇耀——“天下風流唯楚也,江山談笑一指間,周天大員,儘出世家之門。”

被一位戰場上得名的將軍憤而麵斥:“此即楚之弊也!”

那個愚蠢的世家子,即是當今吳妃的兄長,後來因事被貶為庶人。整個吳家都被牽連,頻受打擊,如今在楚國世家裡,連個三流都算不上——這還是吳妃在宮中,熊應庚身為皇子還頗有天賦的情況下。

有些事情你也知道是這樣,我也知道是這樣,但不能夠說出來。更不是誰都能承擔得起開口的代價。

那個怒斥楚弊的將軍,後來因事受誅。

實際上的原因還是同樣——不是誰都有開口的資格。

這個故事裡,沒有幸運兒。

那位將軍舉家獲罪,或囚或徙。就連隨身的衛隊都被革去軍職,無俸遣返原籍。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一個叫“楚忠”的木訥的老兵,後來在離朱雀大街不遠處的一處廣場上,於一株大槐樹前,支了個麵攤養活家小。

他有一個兒子,叫楚煜之。

世間事,有時如此。莫不前定。

熊谘度搖了搖頭,跟那小和尚在一塊待久了,竟也有幾分妄讀因緣。

為君者信什麼緣法呢?

緣非天定,而由君命也。

草鞋一雙,交織草民的命運。囚衣一件,無忘囚室的歲月。

腳步跨過皇極殿高高的門檻,所有的雜緒都隨著這一步而落在身後。熊谘度大步行於皇極殿,在三百六十五位周天大員的注視下前行,很快地就走到了陛前。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著龍椅上的那位天子。

時光如刻刀,深邃了天子的眼紋。

天下大事,曆代積弊,儘擔在肩,令這位明睿天子,也有幾分難承。分明的意衰於當年。

“爹!”熊谘度跪下來,眼中有淚:“十三年未見,兒子想您!”

殿中的周天大員,臉色各異。

跟在熊谘度身後進來的熊應庚,則是已經連強笑都擠不出來。

天家父子何能真如父子般相處!

隻有這個熊谘度,五歲坐龍椅,皇極殿裡叫爹。

兄弟姐妹加起來,也及不上他半分膽大。

好在丹陛上的聲音響起——“此皇極殿也,你要稱陛下。”

“皇兄,都知你孝順,但這畢竟不是私下場合……”熊應庚急步上前,溫聲相勸,以一顆熱烈溫暖的心,抬起善良的手,試圖攙起他的皇兄。

誰能有你熊谘度孝順啊!當初就是在這兒頂撞父皇,麵斥父皇之非,才被關進鬼獄。或許天下人都忘了,父皇也有意忽略,他要點一點。

當然,攙不動。

熊谘度跪在那裡,似石澆鐵鑄。

倒叫熊應庚像一隻攀在他身上的蠅蟲。

如何暗下力氣,也都無用。

漸漸地,熊應庚也終於覺出了不對勁。殿內這些周天大員看過來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裸身於殿中。

他就算真的傻,也受不了那些看傻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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