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鼻鬼窟無底無邊,無數歲月裡不知積累了多少鬼物,在永遠地沉淪與消解。
在天公城建立,陰陽貫通之後,它就有了無限的可能性。
錢塘君選了一個好地方,真正有經營的潛力。
平等國不應該,也不會放棄它。
當然阿鼻鬼窟是這樣沉晦凶險,向下探索並不容易。錢塘君坐鎮天公城,全身心地投入經營,發展已經如此迅猛——在鬼窟的探索也非常緩慢。
對天鬼們來說,爬上來同樣艱難。
“不想再回去了!”
“你若覺得我們應該回去——”幽鳶森聲而嘯:“那就請你下來!”
鳶鳥鬼影竟然飛出她的眼眸,在尖銳的唳聲裡,一霎即鋪天蓋地,如濃雲蒸騰,向姬景祿而去。
但即在此時——
轟隆隆隆!
天公城的城牆轟然倒塌!
幽鳶和玄父幾乎同時停止了進攻,麵露驚色!
磚石亂飛中,一塊巨大的石匾橫來。
上書“天下人族是一家,萬類出身無高下”。
被一隻以金線繡出帝室天紋的靴子,踩在其下。
靴子的主人,是個身披繡金蟒袍的男子,身形頎長,神眸如電,中央帝國晉王姬玄貞!
天公城裡的戰鬥,竟然這麼快就結束了!
有整座天公城的加持,裡裡外外那麼多兩界之民的幫助,錢塘君本身也並非弱者……竟然一刻鐘都沒撐下來。
可以說絕大多數天公城民都沒來得及參與戰鬥,整座天公城還未徹底運轉起來。
甚至於兩尊天鬼下定決心,從鬼窟深處爬出來援手,同姬景祿交手還不到數合!
單騎入陣,斬將奪旗,便是如此了。
姬玄貞究竟有多強!?
“陰陽貫通,兩儀福地?”
大景晉王足下輕輕一碾,石匾頃刻四分五裂,漫天都是不成輪廓的碎石,隻有一個完整的‘人’字,在空中不斷地翻滾。
“人鬼殊途!”
這便宣讀了那些鬼物的命運。
“不肯回去?”姬玄貞大手一抓,從高穹引下五道青雷之龍,咆哮著殺入鬼窟:“彆回去了!!”
幽鳶和玄父對視一眼,一點多餘的反應都沒有,更不再放什麼話。當場潰為鬼霧,就此消失不見。
錢塘君的實力他們再清楚不過,對方就是在鬼窟之中將他們打服,而後才能闡道,才論及理想,才將他們說服。
可這樣的借越國末帝龍氣而成就的強大天鬼,占據地利,都扛不住姬玄貞的攻勢。
他們怎敢被姬玄貞沾上?
轟隆隆隆,雷龍亂舞,電蛇飛竄。
兩尊天鬼雖然退卻,姬玄貞引來的雷龍卻並不罷休,而是繼續在鬼窟中肆虐,等閒鬼物,根本觸之即死。這一瞬間殺死的鬼物難以計數,鬼物被殺死所化的青煙,幾乎蒸騰成雲!
“神話時代都落幕,再來說什麼貫通陰陽——”姬玄貞麵無表情,隻給了一個冰冷的評價:“黔驢技窮!”
姬景祿身上的氣血,如同沸騰的火山逐漸緘默,平靜地眺看遠空:“看來他們不打算留下咱們,也並未在天公城寄托所有希望——一個夠分量的都沒來。”
姬玄貞隻道:“陰溝裡的老鼠,沒惹上咱們也就罷了,現在怎敢露頭?”
今天來的無論是聖公、昭王、神俠,甚或一起來,也都得死。
平等國是理智的。
這理智不僅表現在今日。
也在於這幾年裡,天公城裡始終是錢塘君一人在經營。雖說是代表平等之理想,站在台前,但整個平等國沒有第二個站在明麵上的人出來。
換而言之,他們深刻明白自己不容於世,雖則選擇了這麼一個易守難攻的險地,也時刻做好切割準備。
若要真正掃滅平等國。或許應該再給他們一點時間,再讓他們經營一些年月?讓這裡更難割舍,才能割下更多。
姬景祿把視線收回來,看向已經被打成斷壁殘垣、猶有濃煙滾滾的天公城:“您把伯魯放走了?”
城裡還有許多殘存的人,鬼物倒是一個都不剩。不過並沒有天鬼的屍體。
“戰鬥結束得太快了,也許給他們營救的時間不足夠。”姬玄貞看不出太多情緒,拔身飛向高穹:“是時候驗證他們的理想了……掃滅天公城可以說是事發突然,現在給足了機會,救還是不救?”
姬景祿在原地靜靜地待了一陣,這會還是清晨,天光明亮。
三月初四有一個不錯的開始。
他知曉這場追殺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可能是一天,可能是兩天,取決於救伯魯的人什麼時候出手,又或者說——如果確定不再有人救。
至於現在……
姬景祿轉過身,看著遠處慢慢走來的兩個人——一個頭戴楚國皇族玉冠、衣著卻相當簡單,嘴裡絮絮叨叨說著什麼的男子,以及一個樣貌平平但很乾淨的光頭——該和楚國人聊一聊了。
……
……
“聊一聊?”有個聲音忽然這樣說,似在耳邊響起。
床上的女人雙眸緊閉,呼吸悠長,仿佛還在熟睡。
“都日上三竿了。”那個聲音說:“借來的身體也要睡覺嗎?”
仵官王睜開眼睛,當然掐訣的手並未放鬆,臉上的笑容十分無害,甚至帶出一絲令人作嘔的媚意來:“東王穀的蘇長老說,普通人每天至少要保證四個時辰的睡眠,這樣才能有更好的狀態來工作和生活,有利於鞏固壽元——我既然借來這具身體,自然就要對這具身體負責。昨天晚上工作太晚,白天補個覺。”
他扭頭看向床邊不知何時放下來的椅子,以及椅子上坐著的不速之客。
那裡是恍恍惚惚的一團影子,怎麼也看不真切。
“我的好兄弟呢?”他敏感地問。
“你沒有猜錯。”坐在椅子上的人,施施然道:“就是你的好兄弟幫我找到你。”
“你把我的光明兄弟怎麼了!他的屍體現在在哪裡?”仵官王大怒起身!
地獄無門仵官王,以德報怨的典範。
他不關心他的好兄弟是否出賣了他,他隻關心他的好兄弟有沒有留下全屍,又被拋棄在哪裡!
床邊坐著的人波瀾不驚,用一把銼刀在修指甲,慢吞吞道:“他很懂事,所以他還活著——不知道你懂不懂事呢?”
“那當然。用過我的人都說好,我是出了名的懂事呀!”仵官王聽到兄弟還沒死,這顆心總算放下了。將腿一疊,在床上擺了一個予取予求的坐姿,換上了一個諂媚的笑容,嬌滴滴道:“尚不知這位大人名姓,不知如何稱呼啊?”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來者修為高深,無視了他的惡心攻勢:“我隻是個不名一文的小角色,走在陽光下也不會被人注意。今春風景甚好,來此與你結個善緣。”
“您不妨……說得更直接些。”仵官王謹慎地道。
“那我就把話說得直接些——”那人翻掌將銼刀收起,恍恍惚惚的一團影子,也好像坐直了:“中央天牢,你還記得嗎?”
仵官王的媚眼,瞬間凶狠地豎了起來!
那人視若無睹,慢條斯理:“記得自己……是怎樣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