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這個時代。當目標站到陽光下,霸國想毀滅誰就可以毀滅誰,唯一需要考量的,隻是代價。
景國不過再一次證明了這一點。
平等國第一次站到台前的嘗試,就這樣失敗了。平等之旗才揚起,就已折斷。
開始算是轟轟烈烈,結束卻隻能算是景國所掀起的駭浪裡,其中一部分波瀾。
和國,原天神,平等國,天公城……下一個是誰?
大景晉王姬玄貞獨自走進天公城,一人敵一城,不到一刻鐘時間,就麵對麵地轟破了天公城。
天公城裡收攏的兩頭天鬼,被武道宗師姬景祿擋在鬼窟之中,幾乎是在城破的當刻就逃離,根本沒有與姬玄貞交手。
錢塘君伯魯僅以身免,重傷逃遁。
但平等國在天公城的經營,為之所傾注的心血,被掃蕩一空。
此役,平等國內部無人援手。
什麼聖公、昭王、神俠,十二護道人,無人敢露頭!
姬玄貞對伯魯展開追殺,已經一路從南域追殺到了東域,正往海上走。
齊國對此保持了緘默。
在中央帝國晉王府擊破天公城、趕走錢塘君後,默許平等國在隕仙林建城的楚國,終於有了反應。
大楚太子熊谘度和大楚國師梵師覺聯袂而來,以算是友好的態度,表明打算接手天公城的心情。
漂亮的表達是——履行霸國義務,穩定隕仙林秩序,鎮壓阿鼻鬼窟。
玳山王姬景祿理所當然地提出了一些條件,畢竟天公城是晉王府辛苦打下來的。
但雙方顯然並沒有談攏。
姬景祿徹底將天公城夷平,這才離開。
熊谘度和梵師覺倒是沒有做什麼事情,隻是禮送姬景祿,一路送到隕仙林外,然後召集人手,在原址重新建城。
公開的情報就是這些。
……
天邊的最後一抹餘暉,被連綿的群山吞噬了。
張牙舞爪的黑色,成為這個世界的底色。
黑色的夜裡有一張黑色的麵具,覆蓋著曾經舉世驚名的臉。
隻露出一雙眼睛的孫寅,坐在牆頭,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現在那些燦爛的人和事,年輕的飛揚的色彩,他也曾經經曆過。
時間,怎麼這樣堅決呢?
他不是一個人坐在這裡。
但卻是一個人看夕陽,看黃昏如何變成夜晚。
他的同伴,是一個五官厭世的美麗女人,叼著玉煙鬥,站在巷子裡,靠牆慢慢地抽煙。無論天色怎樣變化,都不曾抬頭看一眼。淡淡的煙霧,讓一切都若隱若現。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他們因為不同的痛苦,追求同一個“平等”。
但平等,真的會來臨嗎?
天公城已經是一片廢墟了。
“時間到了嗎?”
在夜色降臨的這一刻,一個行商打扮的人,推著獨輪車,車上載滿了各種貨物,從巷子的儘頭,骨碌碌地滾來。
他長得實在很有親和力,見人三分笑,在四下無人的黑夜,也並不讓人警惕。
他笑著問。
仿佛在問,是不是可以回家——事實上他們正要出發。
人怎麼可以笑得這樣快樂啊。
平等國裡真的有快樂的人嗎?
認識錢醜已經很多年了,這人總是笑眯眯,說著和氣生財之類的話。
但今天……不見得還有明天。
“時間差不多了。”孫寅說。
“等我抽完這袋煙。”靠牆的趙子道。
錢醜把推車放定了,慢慢地收拾他的貨物,一件件拿起來擦拭,又一件件放好。
孫寅也靜靜地看星空。
在今夜這樣的時刻,他們彼此都多一分體諒。
“一直忘了問,今天倒是有點好奇。”趙子叼著煙鬥,漫不經心地看著錢醜的貨車,梳子、胭脂、水粉、鏡子、撥浪鼓……
“怎麼你的車上,除了小孩子的玩具,就都是女人的物件?”
所有人都知道,趙子從不好奇。
所以錢醜很認真地對待這個問題,他笑著說:“這你就有所不知,女人和孩子的錢最好賺!”
他又看了趙子一眼:“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趙子慢慢地道:“我有一個朋友,也總是這麼勸我。”
“但是你並沒有聽。”孫寅在牆頭上說。
“不。”錢醜道:“我想她聽過!”
趙子慢慢地吸著煙,不說話。
孫寅有些訝異地看了錢醜一眼:“想不到你比我更了解趙子。”
趙子道:“我想他隻是比較了解女人!”
錢醜攤了攤手:“這可太難了。”
孫寅看著他問:“跟你的家人、朋友——也不知你有沒有——說再見了嗎?”
知道孫寅就是遊缺的人,並不多——倘若秦廣王和卞城王真能對這個秘密守口如瓶的話。
平等國內部,也就三尊首領,和前去接應他的護道人褚戌知曉。
同樣的,他對趙子、錢醜的真實身份,也並不了解。
就如聖公所言——天下有誌於平等者,但求同行一路,不求同行一生,但求問心有此誌,不必相逢,不必相知!
事實上問題一出口孫寅就有些後悔。
平日裡他絕不會問這樣的問題,這樣的問題也絕不會得到回答。
大約是今夜的月色,太單薄了。
“一定要好好地告彆。”趙子長長地吐出一口煙霧,強調道:“不然會非常,非常的遺憾。”
“算了吧!”錢醜笑道:“我不是個擅長告彆的人。”
於是三人都沉默。
星星在夜空寂寞地閃爍。
煙鬥上的明滅,也是人間的星。
在十幾個呼吸之後,趙子的煙鬥熄滅了。
“走吧。”她說。
她將這隻玉煙鬥擦乾淨,放進煙袋。
轉過身,率先走進了黑夜裡。
錢醜推上了他的車,孫寅從牆頭上跳下,就這樣排成一條線,不回頭地駛進了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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