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德禎!”
在永恒天國的廢墟上,黃昏天國正在建立。
在神道落幕的時代,又成就了真正的現世神明。
原天神拿到了諸神的饋贈,把握了天馬高原的權柄,還在鞏固現世神位的過程中——尚不曾安撫信眾,亦來不及梳理神國、整治神土,但卻第一時間呼喚道門領袖的名字。
可見其恨!
“宗德禎!!!”
神明在天馬高原宣示祂的怒火、祂的力量,無儘黃昏渲染天際,整個現世提前進入傍晚:“你不是要舉玉京山而來,轟碎吾之神格,殺吾於此地,給殷孝恒陪葬嗎?!還在等什麼?!”
“來吾神國!叩吾天門!吾不曾見證殷孝恒的隕落,卻能看見你是怎樣死!”
“列國相爭之敗犬,道脈食舊之老僵!”
“姬玉夙把你當個屁放了,虛淵之拜你是上錯了墳頭!”
“你拍拍屁股上了玉京山,昔日隋國今何在?那些為你征戰的人,那些用身家性命押注你的人,都被你賣得一乾二淨!你配做誰的師父?”
“你是怎樣無能東西,猖獗匹夫,昔日苟且享榮,而今狺狺狂吠,竟敢仗勢欺神嗎?!”
長河為之咆哮,天海為之蕩開。
“還不來?”
“不敢來?”
“像從前那樣縮頭?!”
聲聞現世,無處可避。
不知多少人冷眼旁觀。也不知多少人,在笑著看熱鬨。
在蒼圖神愈發沉寂的如今,現世神祇宣泄怒火的場景已經太罕見!
“你不來,我可要去玉京——”
就在下一刻,原天神眼前一恍,一個氣質溫潤,五官溫和無害,眼角藏笑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看不出質地的錦服,顯化在祂身前。
祂的憤怒,祂的咆哮,就此戛然而止。
麵前這男子,溫潤得過分了,甚至有一點發福。
臉看起來有點圓,下巴稍微帶點褶兒。
就這樣波瀾不驚地落在天馬原上,目光讚歎地左看右看,似乎非常單純地在欣賞晚霞。
這是一個在任何地方都不會被視為危險的男子。
能夠輕易讓人產生發自內心的親近感。
原天神卻如避蛇蠍,猛地往後一挪!
卻似乎忘了自己現在是何等偉軀。
這一挪,就是地動山搖。
眼角藏笑的男子隨手一按,撫平了無由而生的天地波瀾,有些好笑地看著原天神:“雖然還差那麼一點時間來消化,但怎麼說也已經是現世神祇,有超脫位格了——還這樣一驚一乍?”
原天神將身一轉,化出人身。
作為現世神祇,本已無拘於容貌,不在乎外狀。
但對方既然降身顯形,祂也不輸禮,不丟份。
體現出數萬丈的神軀,倒像是怕了誰。
作為青天之子、原初之名,祂所顯化的神容,是一個披發垂肩,白眉青眸的少年。
一根根黑發,垂地如箭,在風中不動。
“景二。”原天神定看著對麵,一臉的警惕:“超脫者不問塵事,你更早在世外,今天來我的神國,卻是要做什麼?”
祂當然認得姬符仁!
當初黃河會盟,景文帝宰割天下,會盟諸侯,祂就在天馬原上看著,和國可也獻了臣表。
隻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祂不再稱“陛下”,對方也早就解下龍袍,自號“散人”。
“景二?”姬符仁咂摸了一下,笑了起來,很感興趣地道:“是誰先這麼叫我?你起的頭?”
“要你管?”原天神很使勁兒地不給麵子:“我並不畏懼你。”
有一對小情侶在長河泛舟時聊天,祂聽到一耳朵,就順便借用了。
這樣罵景國人祖宗的時候,不至於被聽到。
祂當然記得男的叫左光殊,女的叫屈舜華。但祂就是不說。
祂是現世神祇。不是你問什麼,祂就一定要回答的!姬符仁也不行!
“你的確不必畏懼我。我很難以真正的力量來到你麵前。畢竟你的神國還很脆弱,難以承受我的真身——”姬符仁不以為忤,很見寬容:“咱們心平氣和地聊聊天。從前咱們相處不是很愉快麼?”
“那隻是你自以為。”原天神惡狠狠地道:“我生性不愛笑,笑得很辛苦!”
在景文帝姬符仁麵前,原天神像個張牙舞爪的孩子。
以肉身年齡來算,祂比姬符仁可要年長得多。但雙方成道,不在同一個層麵。
原天神當然也有足夠的力量積累,數萬年來雕琢神意,距離現世尊位一直隻差一線,直到今天將這一線抹平,一朝成就,立證於絕巔之上,並不容許任何人小覷。至少天下絕巔,沒人能在天馬高原麵對他。
但姬符仁是險些完成**天子偉業的千古帝王,且在退位後另證超脫!
這根本就不可比較。
當然,對於超脫者來說,早已經跳出時間的概念,年月本無意義。
姬符仁笑笑,豎起指頭,往天上戳了戳:“剛剛聽到你喊宗德禎。”
“是我喊的。又怎麼樣?”原天神有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你要給他出頭?”
景文帝當國的時候,尚還對祂原天尊神十分禮貌,至少一向都維持了體統。
現在看來,都是假的。
景國人從來沒有把祂當神,從來都隻視祂為狗。
這種不敬是一以貫之的,絕非朝夕改易!
一看到姬符仁好聲好氣的樣子,祂就非常著惱——且祂現在有那麼一點惱恨的資格。
姬符仁不以為意,隻道:“宗德禎肯定是不會來了。”
他笑著看著原天神:“我倒是好奇——你真會去玉京山找他麼?”
這問題戳到原天神的痛處。
祂雖然得到顧師義的幫助,戴上了諸神黃昏的冠冕,已經擁有現世神祇位格。但這現世神祇的尊貴,隻可在天馬高原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