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假性萬頃都不要。”錢醜的聲音在如此攻勢之下,亦顯出幾分淩厲與鋒銳:“且問你,真金白銀可算真?!”
“我說……不算。”一真道首的聲音轟如天雷。
那巍峨撐天的五指之山,稍稍一動,便是天搖地晃!
而在趙子的視界中,分明一真道首屈指一彈,即彈在那瘋狂旋轉的刀輪上,將它截停當場。
銅色的寒光遽止,頓於空中。
漫天呼嘯的刀光,如雪花般飄落。
細看來,懸停在彼的哪是什麼刀輪?分明一枚巨大的環錢!
外圓內圓,中央製錢。萬物有價,天下流通。
“道國環錢啊。”一真道首的聲音,帶著幾分莫名的笑意。
其中有不加掩飾的對道國的驕傲!
“天下商道,未有不尊環錢者。因為中央帝國,亙古第一。”
撐天的五指峰轟隆隆張開,那隻代表一真道首的手掌,又探將而來,世間萬物都因之渺小。
巨大的環錢變成小小一枚,其上寶光也被碾散!
“但你用鋒如此,可知錢太利,不良於行?”
“去!”
此環錢滴溜溜飛回,卷起恐怖的流風,如龍卷徊嘯,竟向錢醜殺去!
一真道首的聲音又響起:“窺視我真?誰許你來?”
他的手一張一合,整個世界隨之翻轉。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捏,竟然就穿透了隱日晷的陰影,就將趙子捏在了指間!
如此時刻,趙子染血的手指還按在眉心,【視界】還在鋪開——她想要窺伺一真道首的真麵目,知其真相而能尋其真隙,這也是她在這場戰鬥裡唯一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惜不被允許。
一真道首並沒有直接捏死她,隻是輕輕一鬆指,任她跌落在掌心——又是一道兵。
不需要她的回答,也不過問她的故事,因為她太弱了!哪怕是仇恨,也不具備力量。
卻說那枚環錢卷起咆哮流風,如萬千劍刃混同,瞬間殺至錢醜麵前。
錢醜立身在彼,整個人已經變成了金色的人。
不是修士神臨的那個“金軀”,也非佛修意義上的“金身”。
而是**純粹的黃金之身。
紅塵財氣,庸俗豪奢。
此身是錢堆就,此尊是萬金裘。
再配上錢醜那和氣生財的笑臉,你很難不體會所謂“銅臭”的真味。
此香才是**香,世間無人不愛錢!
錢醜一抬手,數不清的金元寶就從他袖中跌落,一隻隻墜入虛空,仿佛贖買了什麼。他就這樣探出金燦燦的手指兩根,在綿長的金鐵交鳴聲裡,重重地夾住了又向他殺回來的這枚銅錢!
嗡!
他那染金的衣袍就翻起。
無儘風刀斬金軀。
叮叮鐺鐺鏘鏘鏘!
聲如刀割撕人耳。
錢在指間亦長鳴。
錢醜輕喝一聲:“買定離手。”
霎時風雲靜了,一真道首這隨手的一擊已結束,
錢醜的臉上,有一道深刻的刀痕,是被銅錢所削割,但他仍然和氣生財地笑著。
而他指間的那枚銅錢,在洶湧的財氣熏養下,正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裡麵的圓,變成了方。
商人的圓滑,有了鋒利的棱角,足夠自傷其心,叫人見真!
外圓內方,是此心也。
百寶真君以此錢指向一真道首的那隻手:“我不知你顏麵,不知你名姓,不知你何來——但要定你何往,為你墓銘,我要買你的命!”
世上何人售此貨?
願擲千金萬金無限金。
此錢一指,天地幻變。紅塵滾滾,忽見人間。
“來來來,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磨剪子嘍!”
“包子!包子!熱騰騰的包子!”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天地間有無數梳妝鏡的碎片,都是錢醜先前逃命時留下。數不清的鏡麵碎片,折射著百種千般的光影。
錢醜以銅錢前指時,這些光影便跳了出來,千呼萬應,將塵氣交織。
有那挑著擔子的貨郎,有那門外吆喝的迎客,有那熱情洋溢的店小二……
密密麻麻的金色的人影,在喧囂鼎沸中,皆向著代表一真道首的那隻手而去。
錢來錢往,錢係紅塵。
世上人,百千種,誰能脫得了一個“錢”字?
錢是英雄膽,錢是好漢心。
有理無人問津,無錢寸步難行。
百寶·眾生!
這是真正的商道真君的力量!
以匡憫之強大,以其對一真道首的信心,此時也驚容難掩。
自當初連城真君金秋名被末代暘帝族滅,留下“商道如畜,割我年豬”的恨言,世間已久不現商道真君。
沒想到平等國裡不聲不響的藏著一個。
而眼前這是何等恐怖的紅塵積累!不知費多少苦心,開拓多少商道,往來磋磨了多久的銅錢。一分錢,一分貨,一分命與運,涓滴成海,聚沙成塔,卻儘都付此一擊。
萬貫家財傾一注。
分明是賭徒,哪裡是商人?
一位商道真君過往蓄積的財氣、塵氣,都投向了這一指。將它的力量推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傾家買命!
滾滾紅塵,無儘財氣,幾乎握成了一支畫筆。繪人間,書世情。
虛空之中,就這樣勾勒出一個人形。
屬於一真道首的那隻手,終於有了更詳細的交代。軀乾,四肢,頭顱。
代表著一真道首的真軀,在此刻有了完整的形體。
戰鬥已經進行了這麼多回合,匡命、孫寅、趙子相繼都被擒下,一真道首才讓人看到一個完整的人影。
不愧是物欲橫流的當世,財氣猖狂的人間。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也能買得到……一真道首完整的降臨!
那是一個難以描述的人,穿著一件遮蔽所有的黑衣。
分不清是男是女,也無法區分高矮胖瘦。
好歹他已經出現在那裡,被人們的視線所捕捉,如此才有了一分不得不體現的尊重。
頭上大概戴著冠,冠的陰影仿佛藏著道的餘痕。
“了不起!”他說。
他真心地讚歎。因為這竟然讓他感到了一點棘手,棘手但還不至於危險,所以他仍有欣賞的閒情。
而有一雙仿佛黑琥珀一樣的眼睛,嵌在他的臉麵上,混混沌沌卻充滿壓迫感地看過去——
所視無虛,所見唯真。
錢醜的財氣從何而來,錢醜的塵氣牽係何方?
一真道首站在雙頭四臂的匡憫身前,遙對錢醜,一手虛抬,一手前伸,就這麼輕描淡寫地一抹。
那滾滾紅塵,無儘財氣,營營碌碌的眾生。
一段段消失。
就這樣被抹掉了!
像是一灘汙穢,像是一幅筷子蘸著酒水所作的畫,被一張抹布輕易地抹掉了!
如果薑望在這裡,他一定能夠認出來。
當年他在雲頂仙宮所遇到的那一幕幕,曾經那樣驚悚地被他記住——
他在廢墟照壁上所看到的刻為“道賊”的兩個血字,是如何一筆一劃的消失。
當初他的囚身鎖鏈,是怎樣被一段一段的抹去。
乃至於在遲雲山山南那處迎客亭消失的,那個叫鐘琴的女人!
都是同樣的消失方式。
而這幅畫麵在事實上所代表的……
乃是無上道法,一真至道,【元解術】!
萬物之初謂之“元”,萬物之微謂之“一”。
此術解元歸一,是以最徹底的方式抹殺一切,讓目標歸於永恒的源海。
世間萬般殺術,未有如此深刻。若不是一真道主那等傲世萬界的存在,何來直歸源海之真法?
孫寅和趙子都落在一真道首虛抬的掌中,此刻眺望掌外世界,親見這一抹,都駭然當場,難以自言。
匡憫早就見過,甚至他自己也在嘗試掌握,可是再次親見,仍然不免為這種力量所折服。對當年橫掃諸天、鎮壓諸方的一真道主,感到深深的敬畏。
唯獨是錢醜。
他不笑了。
臉上常年掛著的笑容,像是一張被撕掉的痂。其下是還未愈合的傷口,多少年後,鮮血仍然在滴。
他怔怔地站在那裡,怔怔看著已然消失的一切。
明明什麼都沒有了,可他愣愣看著。
那眼神如此悲切。
好像看著一場熊熊燃燒的大火,焰舌吞卷著廢墟。
那是他的家,再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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