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佛像踏時光而來,腰懸廣聞鐘,口中頌佛經。
這實在太驚悚!
姓薑的沒有一字提世尊,可其意其勢,無處不像世尊!
蒼圖天國封鎖幾千年,蒼圖神對人間的掌控與日消減,那些現世最高層次的隱秘,也隻是通過神塗扈略知。
此時真是心頭劇跳。
難道在【執地藏】之戰裡,他拿到了什麼東西?世尊傳承?佛陀道果?
甚或者……
世尊根本沒有死,祂的隱秘就藏在三鐘之中?
怨不得蒼圖神胡思亂想。
祂太知道世尊的恐怖了!
即便祂徹底吞下赫連青瞳,重建蒼圖天國,大興神教,遠超往日巔峰,也遠遠比不上昔日蒼天神主。
而蒼天神主是否能和世尊相比呢?
恐怕很多人都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問題。
前者是開創了一個時代的偉大者,後者卻縱橫了好幾個大時代!
尤其是祂曾親耳聽到蒼天神主自陳不如——
彼刻建立永恒天國、大昌神道的蒼天神主,正是意氣風發之時,縱覽古今,也沒幾個看得上眼。卻說自己猶有不如者,然後列舉了幾個名字,世尊便是其中之一。
蒼天神主是祂畢生的夢魘,哪怕已經成就現世神祇,仍然隻能仰望。一天不能抵達那樣的高處,祂就一天不能有內心的安寧。
連蒼天神主都忌憚的存在,祂不敢不慎重!
這也是祂侵蝕廣聞鐘,卻還要用敏哈爾的故事浮雕描上一層、在敏合廟裡供奉的原因,實在是謹慎使然。
現在祂也不得不想——廣聞鐘歸複舊貌,為敵所用,難道真隻是塗扈的本事?
有沒有可能……真的跟世尊有關?
被赫連山海、塗扈這些人算計了,祂要苦思自己的疏漏。
掰腕子掰不過世尊,卻沒什麼可想,這很正常。
此刻薑望踏時光而來,大放厥詞,祂在這人身上並沒有看到什麼實質危險,唯獨那枚廣聞鐘,祂不能真正看透。總感覺還有些隱秘潛藏,但卻無法捕捉。
現在祂又想暫避鋒芒,等回歸神座再來妥當處理,可心中也知曉,要麼進,要麼退,生死之爭,最忌瞻前顧後!
就像下棋一般,祂棄子奪勢,氣勢如虹地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意識到前麵有陷阱,又棄一子,趕緊往回走。
走回來之後發現還是不對,還是應該往前走。
可是還能棄什麼呢?
再這麼棄下去,棋盤都要棄光了!
那個放羊娃已經白砍了祂多少劍?過去那麼多年廝殺,都沒有吃過這樣的虧。
電光火石之間,蒼圖神還在權衡,赫連山海卻動了。
在這種層次的鬥爭裡,沒有“巧合”,隻有算計。
若說巧合,也隻是巧合在牧太祖竟然如此敏銳,瞬間洞悉了她的想法,並且予以絕妙的配合——
在“放逐神祇”計劃已經不是最優選擇的情況下,她本就是要暴露這個計劃,以此逼迫蒼圖神轟斷自己加於這個時空片段的鎖!
用這個廢棄的計劃,給予蒼圖神兩次傷害。
知蒼圖神者,莫過於赫連青瞳。若非赫連青瞳的那一劍,僅憑她自己的表演,蒼圖神恐怕也不會信得那樣乾脆。
她的確懷疑薑望那邊有什麼後手,但她這樣的帝王,並不會把希望寄托在薑望或著彆的什麼人身上。
主導這場變化,是因為她已經有了新的選擇。
蒼圖神已經中計,此刻才是狂潮。
劍壓神軀三千丈、青天反卷蒼天,這意味著……她短暫地主宰了這片天地,王權壓世!
但見蒼圖神殿之外——
那良被一團黑暗包裹,正加速向人間墜落。
其腰間懸掛的軍牌,倏然亮起。一個車廂般大的狼首,印顯天空,將那良托舉。
此乃大牧帝國王帳騎兵之帥令,標識著【狼帥】的靈印,受命於天子,激發道力,阻止了那良墜跌。
無人下山,也就意味著放逐中止!
可是呼嘯的驚雷仍然轟隆,就像這天國的風雪從未停下。
有一團巨大的陰影……正上山來。
待到飛雪拂儘,待到穹頂璨光閃耀,那半拱如日出。神國的天風才開始為它戰栗。
極具大牧特色的華麗建築,轟隆隆地拔上山巔,高聳的塔樓仿佛怒指蒼天的槍林。
它不是什麼生來龐巨的惡獸,而是……圖明賽宮!
也即“聖衡宮”。
帝王的威嚴踏上了穹廬山,天子的宮殿蓋壓了人間天國。
山巔的廢墟早已被鎮河真君掃儘,天國的風雪環旋在山巔之外,被一道隨手布下的禁製隔絕。
原本蒼圖神外顯神相所在的位置,隻剩下一個巨大的空洞。
空洞之中有一扇燃燒的焰門。
那靜燃的金赤白三色烈火,仿佛永不凋零的花。
當你的視線看到它,視線就似乎被分解。
這是鎮河真君特意留下的安全出口,方才被黑暗裹著的那良,便是從此墜出。
類似於此的手段,在整個穹廬山山巔到處都是。不同仙術道法的光芒,交相輝映。大牧天子附在聖衡宮上的意誌隻是掠過,便察覺了許多道蠢蠢欲動的禁製……
薑真君仿佛那下井的盜墓賊,在威風凜凜地殺進蒼圖神殿前,給自己綁了茫茫多道安全繩。
當“聖衡宮”移飛在此,還未靠近焰門,立即便觸動了時空的波紋!
隻是一個恍惚,它便直接飛進了時光海。
在難以計數的時空片段裡,準確投進那彰顯“烈”字的時空。
它甚至快過了還在漫步時光海的薑真君,錯身而過時,都沒給薑真君留下具體的外觀——隻有一道聖虹。
說起來,這“聖衡宮”正是建立在牧威帝赫連仁叡時期。牧烈帝赫連文弘從小便是在這座宮殿長大。
當德廓尓(神子)焚毀於烈焰,圖明賽(公正之地)在灰燼裡誕生。
在牧烈帝赫連文弘所開辟的時空片段裡,“聖衡宮”仿佛是土匪上山、娘家來人。似就本來建在此地。
王權壓世的赫連山海,強召聖衡宮來,進一步鞏固王權。
她要把“優勢”變為“定勢”,因為她已經決意開啟第三個預案——她要屠神!
在進退失據的蒼圖神身上,她看到了機會。
說來可笑,高高在上、視眾生為牛羊,欲以現世為牧場的蒼圖神,在和牧太祖幾千年的生死鬥爭裡,深刻地影響了彼此。祂在認識“人性”的同時,也沾染了人性的弱點。竟在已經勝利的關頭,麵對近在咫尺的神座,開始患得患失!
神的高傲是原罪,神的人性是命門。
讓蒼圖神的神軀腐爛在草原,也算是為祂幾千年來所掠取的信仰,還回一場漚肥。來年的牧草一定更加豐茂,來年的牛羊一定更加茁壯,之後幾十幾百年的草原兒女,一定更有天賦!
當聖衡宮殺進蒼圖天國。
草原上風起雲湧,馬蹄踏如雷。
至高王庭展翅欲飛。這人間霸國已經進入最高級彆的戰爭警戒,以應對任何有可能發生的意外。
早有準備的“虎帥”赫連虓虎,引十萬王帳騎兵,轟轟隆如一片金雲卷來——兵圍人間穹廬山!
這西部草原的中心,神權在人間的象征,是蒼圖神教的大本營,無數祭司神修的聖地。
但聖山竟無聲。
唯有赫連虓虎的呼喝,在天地間轟隆——
“穹廬山今日軍管,不服者死!!!”
無緣由,不說前因,隻有命令。
肅親王赫連良國,緩緩升上高空,直至俯瞰山巔。碗口大的馬蹄敲擊山道,一隊隊王帳騎兵,直接縱馬衝上了聖山!
而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號為天下第一騎軍的蒼圖神騎,停韁在穹廬山腳,對此似乎無睹。連綿軍營仿佛靜物,無有一旗動,連那些高大威武的神狼,都不亮嗓。
神冕大祭司塗扈,早就清理了神教內外。
再加上暗中投靠赫連雲雲的神殿金冕祭司那摩多、金冕祭司曾緋月,效忠赫連昭圖的金冕祭司兀言古。
偌大神教,隻有王庭的聲音能夠傳遞。
那些忠於蒼圖神的高層祭司,現在都在禁室裡。沒有來得及關進禁室的,現在便在屍坑裡。
廣大神修當然絕大多數都是忠實的神仆,可他們並不明白正在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