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閣員的任期是三十年,理論上來說,要在神霄戰爭開啟後的第二年,才需要考慮第二屆閣員的人選。視戰爭的激烈程度,或許還要延期到戰爭結束。
那時候的太虛閣員名額歸屬,將會深刻體現戰後的世界秩序。
所以洪君琰這般眺望天下的帝王,從幾年前就開始做準備。
客觀地說,這九個人裡,無論哪個,都沒有什麼中途被換下去的機會。他們已經是掀起時代浪潮的人物,是當代最天才的代表。
上一次有替換的說法,還是鬥昭墜落阿鼻鬼窟,久無音訊,已經被認定為戰死,楚國急需有人在太虛閣裡為楚國爭奪權益,這才推出了鐘離炎。
是以今日一見照無顏,鬥昭的眼神便不太友好。
要不是“趕馬山雙驕”名噪一時,知曉薑望和許象乾是生死之交,又曾救照無顏於文字繭……他不會這般客氣的不言語。總歸是要給同僚一個麵子。無論是多麼摳搜的同僚。
“這麼說,鐘先生出事了?”薑望語氣平緩,看不出心中所想:“照師姐可知內情?”
照無顏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通知我的人什麼也沒有說,隻說這是書山的安排,讓我處理好太虛閣事務,管好刀筆軒,不要丟失儒家在太虛幻境的話語權。”
“也沒有說鐘先生怎麼樣了?”
“沒有說。”
“通知你的人是誰?”劇匱問道:“左丘吾院長?”
驟然接到這樣的安排,照無顏也很頭疼,她是何必來這裡接受這些絕頂人物的審視?她的道路又不在此間!
“不是左院長。”她歎了口氣:“是書山走下來的大儒,拿著【子先生】的手令。”
以劇匱之嚴肅,也一時失聲:“子先生?!”
【子先生】乃書山山長,在道曆新啟之前就執掌書山的存在,真正的儒門領袖。但非常神秘,在道曆新啟之前沒有什麼顯眼事跡,在道曆新啟之後的近四千年來,也幾乎沒有過動靜。
不知其名,其性,其貌,其書。
隻是在幾位書院院長,以及一些書山上走下來的大儒口中,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他好像隻是一道常年對著那株十萬年青鬆獨坐的背影,是守在青鬆殘骸前日複一日、年又複年的某種惦念。
書山上儘是皓首窮經的老儒,其實是不怎麼理會世間事的。像顏生下山追殺羅刹明月淨,是極少見的情況。
通常人們所說“書山的決定”,指的是勤苦書院院長左丘吾、暮鼓書院院長陳樸、龍門書院院長姚甫、青崖書院院長白歌笑這四位大宗師的共同決策。其中任意兩位簽署了決定,便能代表書山。
而今【子先生】竟然親傳手令,讓照無顏來太虛閣替代鐘玄胤。
僅僅是這樣的安排,需要【子先生】手書嗎?
究竟是有怎樣天翻地覆的大事發生?
鐘玄胤的命運……已經確定了嗎?
座上眾人,各有各的思忖。
薑望倒是也聽顏老先生提過一嘴這麼個人物,不過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特殊。
在如今這個注定顯耀史冊的大爭之世,什麼樣的牛鬼蛇神都走上舞台,各種延續千萬年的布局都紛紛掀開。而後有的失敗,有的失敗,有的也失敗。
有一種賭場即將關門,桌上所有賭徒傾家一注分生死的殘酷美感。
前有隕仙林中【無名者】,後有中央逃禪【執地藏】。【子先生】聽著嚇人,連超脫都不是,有點動靜便有點動靜,不值得驚懼。
他想了想:“確定是【子先生】的手書嗎?”
照無顏歎了口氣:“雖然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子先生】的手書……但這份手書,沒人可以仿造。而且假的也送不到我這裡來,因為我的老師已經去了書山。”
她其實對太虛閣員沒什麼興趣,她的興趣在治學。而治學之外的時間,都被許象乾安排得滿滿當當,朝花暮雪,天外尋幽,總之是到處玩耍。許象乾自許他們兩個為“九天十地,快活眷侶”,她稱之為“遊學”。
龍門姚甫登書山,這又是一次沉重的加碼。
黃舍利若有所思。
劇匱嚴肅地道:“請照姑娘到門外稍候,替職鐘玄胤的事情稍後再說——我們幾個人需要商量一下。”
理論上書山是有換人的權利的,其他閣員也不太能乾涉。因為這名額本就屬於書山,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書山推舉。
但理論之所以是理論,就是因為這踐行的過程,往往山長水遠,未見得能如人願。
照無顏當然明白,自己還沒有被麵前這些人認可,也隻是點點頭:“正好我在太虛幻境裡逛逛,也很久沒有感受此間變化。”
薑望親自送她出門,解釋道:“他們並非是質疑照師姐的才能,隻是對鐘先生還有期待。畢竟也同事了這麼些年……”
照無顏擺了擺手:“此亦人之常情,我豈會介懷?”
想了想,她又說道:“這次的事情非常複雜,我雖不知內情,也覺濃雲蓋頂。連【子先生】都驚動,師尊他們也前往書山……薑師弟,萬事小心,莫要衝動。”
薑望寬聲道:“師姐放心,我不是個莽撞的人。”
照無顏看了看他,終是沒有說話。
殺完【無名者】殺【執地藏】,打完【執地藏】打蒼圖神……世上還有比薑師弟更莽撞的嗎?
但薑望稱她一聲“照師姐”,她卻不能真個把薑望當師弟訓。
許象乾可以百無禁忌。她卻要記得,眼前這位,是鎮河真君。
她還欠了文字繭裡的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