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國你懂得,很在意‘出身’這種東西。區區如我,還沒有能力將這種在意抹去。”
“拿假話誆你,沒什麼意思。既侮辱了你的智慧,也拉低了我的層次。”
“但我也不能真把你當狗屎放了,因為你並不是狗屎。”
“你是有毒的蛇,帶針的蜂。”
“欸——”他豎掌止住苟敬將出的言語:“你也不要再說一些沒用的,你聰明,我也不笨,對嗎?”
來自中央帝國的大人物,居高臨下地盯著苟敬的眼睛:“我指條活路給你?”
苟敬巴巴地衝著他,如犬搖尾:“大人!我願意做您的狗!”
陳算眼睛看著這條狗,拿手指著中山渭孫:“我這個朋友呢,你也認識。風流但不下流,好色但不強求。”
“他今天就是單純來找樂子。但你們沒有服務好他。淨拿些歪瓜裂棗湊數,搞得他現在火氣很大。”
“我也不難為你。”
陳算有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睛,他笑的時候,眼睛像是在發光,讓人很難拒絕他的建議:“三分香氣樓享譽天下,出了名的美人多!那什麼香氣美人,共計有十八個呢。你隨便叫一個過來,我們就是朋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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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做到,賤民一定拚命去做!”苟敬的眼睛寫滿了恐懼,他的眼淚說來就來:“可是我在三分香氣樓就是一個小角色,奉香使哪有資格接觸香氣美人呢?她們是樓主的真傳,將來有機會繼承三分香氣樓的。而賤民無論怎麼努力,也隻是一個打雜的角色!”
陳算看著他,最後遺憾地搖搖頭:“你太勇敢了。”
“爺……爺!”苟敬哭著喊著:“再給個機會吧,換個我能做到的事情——”
陳算站起身來,對新進來的一批姑娘笑著說了聲“借過”,自往外走。
中山渭孫則是放開茶具,走過來,低頭看著哭喊求饒的苟敬:“你把自己揉成個軟麵團,欺負你確實無趣。”
“但我也不是奔著有趣來的。”
“所以既然我沒有達成目的,該受的罪,你還是得受。”
苟敬就匍匐在他腳邊,但他並沒有抬腳去踩。
他沒有一絲一毫過格的動作,反倒是彎腰將苟敬扶起來:“陳敬閣下,改姓這種事情,說說也就罷了,玩笑話嘛——從這裡開始,大家公事公辦。”
說著拍了拍苟敬的肩膀,以示安慰,便也往外走。
很快就和陳算並排,兩人說說笑笑。
“你可彆把人弄死了,我還指望他幫我帶話呢。”陳算說。
“瞧你說的!我是那草菅人命的人嗎?兄弟可是出了名的心慈手軟,人稱‘玉麵佛陀’!”中山渭孫笑著回應,又道:“你要他帶什麼話?”
“接下來我要回景國辦事,稱稱我現在的斤兩,看看還有多少人聽我使喚……叫這人帶話給夜闌兒,請她小心一點。不要被我抓到機會弄死。”陳算咧開弧度剛好的微笑:“我是草菅人命的人。”
……
……
苟敬不會再姓陳。
把姓改回去,陳算或許會在意,或許不在意。他不能賭。
其實到了現在這一步,他的人生已經談不上一個“賭”字,因為他的賭本,已經被中山渭孫沒收。
如果……他隻是苟敬的話。
他的哭嚎求懇,一直持續到兩位貴公子的離去。
直到再也聽不到鷹揚鐵衛的腳步聲,他才從地上爬起來。
“下去吧。”他淡淡地說。
因為鮮血的緣故,他唇上塗的胭脂更紅。
血液呲在牙縫裡,令他有一種少見的殘忍。
房間裡的姑娘們麵麵相覷,餘悸未消。
“今天的事情跟你們沒有關係,曲照唱,舞照跳,日子照常過。我死以後,上麵還會派人來。”
苟敬擺了擺手,姑娘們魚貫而出,在離開房門前,不管真心假意,也都對他行了一禮。
他沒有叫這些人閉嘴。
今天的事情瞞不住。
當鷹揚府的少府主,公開表現了他的敵意。
三分香氣樓在荊國的發展,便到此為止。
他百般討好,自賤自辱,也隻是換得對方沒有當場打殺的理由。
權勢是太有力量的武器,僅僅隻是一個放置在那裡的權杖的剪影,便足能掀起權力之下的山崩海嘯。
中山渭孫尊重秩序,這樣的權力者更難以抵抗。
秩序之內的下位者,有一萬種淒慘的死法,而中山渭孫已經宣判了他。
房間內隻剩一人,苟敬緩了一會兒,慢慢坐到茶桌前。
中山渭孫用的是自己帶來的茶具,叫作【行溪】,非常名貴。製壺大師卞瓊枝隻做了十二套【行溪】,廣受茶客追捧,都被高價收藏。
但姓中山的和姓陳的,用了這一次後,就不再留。
再名貴的茶具,也隻是用來泡茶的。今天茶室裡見了血,便見了俗。他們擁有一切,不在乎俗物。
苟敬坐得端正,殘餘的茶湯還在麵前晃蕩。
他先將這套茶具細致地收好了,然後才取出一支梳妝鏡,慢慢收拾自己的臉。
鏡中脂粉混血淚的男子,瞧著狼狽不堪,有十二分的可憐。
他拿著手絹,在臉上輕輕地擦,每擦一下,鏡中就乾淨一分,幾下之後,鏡中就出現一個麵容美麗、但略顯冷淡的女人。
若有宋國的風流才俊,自能一眼認出她來——
她便是宋國國都商丘城裡,三分香氣樓的當家花魁,瓊枝。
鏡中的女人,漫不經心地一眼瞥來,頓作訝色:“你這是怎麼了?”
素以‘花不解語’聞名的她,此刻萬分的關切:“我的光明賢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