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兄弟二人平分羅刹道果,他寧可自己不進步,也不希望好大哥走得太快。
瓊枝現在走的是高冷的路子,擔憂的情緒淡去了,野心的蔓延暫止後,聲音便冷了幾分:“賢弟想知道我還培養了什麼身份,直說便是。”
“我不關心。”苟敬無辜地搖頭:“我一個將死之人,馬上要退出組織核心的家夥,還關心這些做什麼?隻盼姐姐能夠平穩進步,以後再給小弟放一架梯子走。”
“賢弟這是說的哪裡話!”瓊枝瞬間又變了臉,帶著笑關切道:“怎麼動不動把死字掛在嘴邊?以我看,中山渭孫不會要你死。”
“如果是為報仇,弄死你不夠。如果是為泄憤,弄死你更不夠。誰會踩屎泄憤呢?”
“他隻是踩著你做一個宣告。”
“你熬過去,這一段便是你晉升的勳跡——是誰在中山渭孫登門前落荒而逃,又是誰為了宗門的事業,忍受百般淩辱,堅持站在計都城裡,保護宗門產業?”
賢兄給予賢弟人生的指點,並熬上撫慰心靈的濃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羅刹這頭母老虎可不好對付,咱還需要你在樓中發展,在關鍵時刻給予支持呢!”
苟敬精心修飾好妝容,才露出一個精致而慘然的笑:“道理我都懂。但實在是太危險……弟弟難道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檢驗他中山渭孫的心情?”
“中山渭孫在這種事情上不會反複,他要執掌鷹揚府,個人信用很重要。今天沒強行殺你,就不會再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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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枝溫緩地勸了幾句,終究還是鬆了口:“這樣,我調些靠譜的人手給你,賢弟且忍一忍。隻要中域有了結果,你那邊的事業很快就能再起來。”
“我心裡恨呐!中山狗賊辱我太甚!我天生傲骨,竟為這敗家子屈膝!”苟敬的語氣惡狠狠:“我恨不得叫姐姐來這裡,一起謀殺了他!”
凶惡的表情又變成痛苦:“可他還有一個真君爺爺,背後是偌大的荊國……”
瓊枝不想再割肉,便給予言語的安慰:“要不你殺幾個人泄泄火。回頭可以說都是鷹揚府的人弄死的,對荊人可以示慘,對樓主可以求憐,對內可以排除異己……屍體我這裡還能高價收。”
苟敬拿手絹擦了擦眼睛:“我又不是天生殺人狂……”
計都城的三分香氣樓哪有‘異己’?異己都跟智密跑了!
他若是不能在智密消失的權力真空裡,把這樓上樓下儘歸一掌,也用不著再圖謀什麼三分香氣樓,老老實實做老鴇得了。
瓊枝笑了:“好了賢弟,你不是一直想跟我交換仵官神道法嗎?我答應你了。”
苟敬一把收起手絹,眼角泛起笑紋:“其實倒也不是很著急……哎呀,多謝大哥照顧。您什麼時候方便?”
說著他已經抬起一根食指,點在了鏡麵。
“你小子。”瓊枝露出寵溺賢弟的笑,指頭也點過來,如此隔鏡相連,神光一閃便消逝。
“如何,賢弟可還有什麼問題?”瓊枝言笑從容。
“倒有一個——”苟敬緊繃著的狀態終於鬆懈,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也不知宋國那些讀書人……玩屍體是什麼感覺。”
“賢弟知道什麼是冰肌玉骨嗎?”瓊枝笑著反問。
她的麵容便在這句反問裡隱去。
苟敬再看鏡麵,隻能從鏡中看到精致的自己。
他當然做好了馬上跳樓去死的準備,但那隻是苟敬這個身份的選擇之一。而林光明有更燦爛的人生。
現在好大哥給了真支持,“苟敬”的選擇便多了很多。
從茶桌前起身,他獨自走到窗前。
中山渭孫和陳算在三分香氣樓裡的叨擾,好像並沒有影響這個城市半分。
一座繁花著錦、每年貢獻大量稅金的青樓就要倒閉了,隻因為一位大人物的隨口吩咐。
這世界一直展現它冰冷的麵貌。
苟敬欣賞這畸形的美感。權力的味道讓人著迷。
空氣中還遊蕩著蘭花的幽香,街道上行人依舊匆匆。昨夜樓中的恩客,今夜便要宿往他處。
他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心想——
荊國應該還有一個三分香氣樓的上層人物存在。
這個人不是智密。
怎麼抓到她呢?
……
……
風霜礪麵的少年,正在路上走。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商丘,身上的衣料倒是並不差,但是從來沒有顧得上打理,跟這繁華都市格格不入。
那柄破布包著的劍,斜負在後,更添幾分寒磣。
他不昂揚,也不自負,他沉默,沉篤。
兒時的狡黠,被他藏進了鞘中。
因為有一個姓顏的老前輩,有一次跟他說:“小聰明會毀了你。”
那是師父都尊敬的人。
所以這次出門,他特意讓自己不聰明。
跟小師姑走馬觀花看風景、尋美食的遊曆不同,他是一步一個腳印,去經曆,去生活,細致地感受人煙。
所以兜兜轉轉過了這麼久,他反倒並沒有走多遠,偏離了師父劃下的路線,在宋國待了很長時間。
他覺得,想要真正了解一個城市,就已經很難。
現在,他走到了商丘城百花街三分香氣樓的大門口——
他不是來找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