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畫像裡空了。
每一張畫像中的人物,都是立在黑色背景前的,周圍沒有任何環境細節;此時原本裝著雷文的油畫裡,卻隻剩下了一片黑漆漆、空蕩蕩的油彩。
潘翠讓自己的目光順著油畫畫像,一路往後轉,很快就又一次找到了雷文。
那個滿臉絡腮胡子的高壯男人,此時正站在油畫中的林三酒背後。
油畫上,兀自惘然無知的林三酒仍然在微笑著,絲毫沒有意識到,在她身後大概四五步遠的地方,正站著一個雷文——雷文的姿態、表情,甚至雙手交握放在身前的樣子,都與他自己的油畫一模一樣。
“潘翠,”有人小聲叫道,“潘翠?”
潘翠一個激靈,順著聲音轉過了頭,意識到叫她的人是尼卡畫像。
她現在哪有閒心與畫像聊天,又不能不應,“啊?”了一聲,目光又轉回了林三酒的畫像上——僅僅是這麼一兩秒的工夫,雷文就從林三酒身後消失了;她死死盯住了那一張黑漆漆的油畫,果然看見雷文慢慢從畫框一邊裡露出了頭、肩膀、身體終於又重新站在了自己的油畫中央。
林三酒幾人,都正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都在消化剛才的變故。
“你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呢,”尼卡畫像很親切地說道,“是有點擔心嗎?”
該怎麼回答才好?
老實說,潘翠的一半心思,還在“雷文竟然可以出現在林三酒畫像裡”這件事上——它到底代表什麼?畫像世界裡,各人不是本來就在同一空間中嗎?——但她逼著自己扭轉注意力,應付道“啊,是有一點”
“這也是難免的,要接近真相,自然會有風險。”尼卡畫像充滿了理解地說“我如果是新人,聽說了以前的事情,也難免會擔心。”
“對啊,”潘翠應了一句,隨即意識到尼卡的沉默裡,似乎還帶著一種鼓勵,好像是讓她繼續往下說。
她的後背微微緊繃了起來。潘翠能感覺到,自己好像是無意間走入了一場測試裡。接下來從自己嘴裡說出去的話,儘管她不明白為什麼,但恐怕至關重要。
要說什麼?不說的話,會顯得自己可疑嗎?
“唔具體情況我可能還不夠了解,”潘翠回憶著劇情開始以來,自己聽見的、經曆過的一切,小心地一邊推測,一邊說道“我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角色,是個真人。可是我該怎麼讓大家相信這一點,獲取大家的信任,我就不知道了”
“沒關係,不用太擔心,我們這些老人,也是慢慢地產生信任的。”尼卡充滿好風度地安慰道。“下次聚會就不一樣了,你肯定會喜歡下一次聚會的。”
原來在他們向畫像打探情報的同時,畫像也在試探他們。
潘翠想到這兒,忽然一怔——是了,剛才她感覺有什麼部分被漏掉了一部分,原來就是這個!
太諷刺了,同樣一個馬腳,竟可以同時出現在兩邊潘翠急匆匆地朝林三酒投去了一眼,發現後者仍然在注視著雷文的畫像,顯然在這麼短的工夫裡,還沒能將心神從剛才的變故裡抽出來。
這是好事;這樣一來,潘翠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會比她更早一步地解決眼下這個情況。
不過,林三酒似乎已經被雷文給盯上了,她要在林三酒出事以前,儘快解決情況才行;若是林三酒出事了,再通關還有什麼意義?
潘翠掏出筆記本,匆匆寫下了又一段話,走到加嘉田身邊,給他看了看。
“我想明娜不會放著自己的侄子不管,她對你一定安排了特殊照顧。”她儘量把話寫得入情入理,希望能從加嘉田的自身安全角度勸他,令他願意配合——“我不會要求你多做額外之事,隻是你若能弄清楚她打算怎樣額外保護你,不僅你心裡有底了,或許我們也可以有個參考”
這一次,加嘉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微微地點了點頭,走向了明娜的畫像。
潘翠鬆了一口氣,卻有另一個心思懸了起來。
她這個辦法,風險太大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幾分成功的可能性;隻是林三酒已經有點不安全了,他們如果不能儘早從這條路上出去,她真的擔心會出不測。
不遠處,加嘉田低聲與明娜畫像交談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一切都發生得極快,快得連作為始作俑者的潘翠都有些錯愕不及——伴隨著皮娜急急抬手一指,她發現雷文畫像上又一次空了;還不等她轉頭看向林三酒油畫,隻聽另一頭,加嘉田猛然發出了一聲悶哼,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一樣。
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扯破的“哧啦”一聲,立即從山洞裡響了起來。
當三人朝聲音來源轉過頭去的時候,她們赫然發現,加嘉田的畫布上被撕裂了一條傷口,恰好將他的整張麵容都扯開了。
而剛才還在與明娜說話的加嘉田,不知何時臉麵衝下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