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就一去不回了,如果在應天上學,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家一趟。
沈雲為祝翾收拾臨行的包裹的時候,手都在抖,她的第六感預感到祝翾可能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了,一去就是幾年。
所以她就為祝翾縫了許多衣衫,還有比現在祝翾身量大一號的,等祝翾在外麵長高了穿。
等衣服縫好了,沈雲就抱著衣服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如果祝翾能夠如願,她就是第一個離開自己的孩子。
雖然舍不得,但是沈雲還是希望祝翾能夠如願。
孫老太倒還是平常的模樣,平日裡怎麼刺祝翾的就還怎麼刺,祖孫倆依舊鬥嘴,祝老頭就勸她“萱姐兒這回要去揚州了,搞不好就去了應天不回來了,咱們都這把年紀了,到時候再見麵也不知道是什麼情形了。”
孫老太就豎起眼睛說“才考了個縣裡第一,就能保證去應天上學了南直隸多少個縣啊,她這樣的在南直隸比我在地裡種的水稻還多,你看吧,說不定,過幾天就從揚州府回來了,然後在家裡哭。”
她嘴裡雖然這樣說,但是平日燒香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給文昌帝君多燒幾柱香。
祝明又回來了一趟,特意送她去縣裡集合。
等祝翾要走的那天,祝家人所有人都起了一個大早來送她離開。
渡口劃船的人還是張阿公,張阿公看著即將離去的祝翾說“小萱娘,你這回要是考上了,下次回家,也不知道阿公我還能不能劃得動船了。”
祝翾就對張阿公說“阿公身子骨好,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張阿公想起自己在戰亂裡離開的兒女,心想長命百歲又有什麼用,但是對祝翾還是說“反正我劃得動船,就會一直劃下去。真活到一百歲還能有一副好身體的話,我那時候就還劃著船載你們。”
這回祝家人大概做了幾分的祝翾可能要離開幾年的心理建設,給祝翾離開的包裹比她去縣裡考試的時候大多了。
祝翾自己也心知肚明,但她麵對自己的家人的時候,卻想要表現地好像很快就會回來一樣。
祝英忍不住哭了起來,她舍不得祝翾,祝翾給祝英擦眼淚,卻沒有說自己考完揚州府的就會回來,雖然舍不得家裡,但是她是帶著必須考上的決心去的。
祝英也沒有說要祝翾早點回家,隻是抱著祝翾邊哭邊說“一姊姊,希望你能心想事成。”
祝翾點了點頭,鼻子有些泛酸,她摸了摸妹妹的頭說“你也要好好學習,不要懈怠功課,好好照顧棣哥兒與葵姐兒。”
祝棣也最喜歡祝翾,就拉著祝翾的袖子也在哭,祝翾就又對祝棣說“你這麼大了,還喜歡哭鼻子。”
祝棣邊哭邊說“我再大,也比你小,也是你的弟弟,在你眼前掉眼淚,不丟人。”
祝葵被沈雲抱著,露出笑臉,興高采烈地朝祝翾喊“萱姊姊”
祝翾就親了一下祝葵的臉蛋,又把自己的臉貼向小妹妹,說“你親我一下,好不好”
祝葵就軟軟地親了一下祝翾的臉頰,又甜甜地笑“萱姊姊”
祝翾又看向自己的哥哥姊姊,祝棠已經有了幾分男人的體格了,男女有彆,他再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舉著抱著祝翾了,隻是沉默地看著一妹笑“你好好去考試,給家裡爭光,誰叫你最靈光呢。”
“哎。”祝翾點頭答應道,祝棠看著自己長大了很多的一妹,還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妹妹的頭。
放從前,祝翾隻會打開他的手,但是這回她就微笑著沒反抗,祝棠揉了兩下她的頭,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就又沉默了。
祝蓮的眼睛紅紅的,是才哭過,她一把抱住妹妹,有些舍不得地喊祝翾的名字“萱娘”
祝翾抱住姐姐,終於忍不住在姐姐的肩膀上嗚咽地掉了一顆眼淚,她抱著祝蓮說“我心裡舍不得你們”
祝蓮就安慰她“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祝翾鬆開祝蓮,又看向沈雲、孫老太、祝老頭他們,沈雲看著她招了招手,說“你去吧,彆怕。”
孫老太嘴唇顫動了一下,她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倒是祝老頭在那說“一丫頭,你可要好好給我們爭氣呀。”
祝翾一一跟大家告彆,告彆完畢,她就轉身跟著祝明上了張阿公的船,沈雲看著女兒的背影,又忍不住說“你一定會得償所願的,我的萱娘。”
祝翾一聽到阿娘的聲音,又忍不住想哭了,她擦了擦掉下的眼淚,抬頭看看天,背對著祝家人,聲音悶悶地答應了。
張阿公鬆開船繩,開始行船,祝翾背對著家人,一直不肯回頭,等感覺到船行遠了一些,她才回頭往岸邊看。
遠遠的,祝家一行人依舊站在早晨的秋霧裡望著她。
祝翾就忍不住朝岸邊揮手,岸邊的兄弟姐妹們也立刻揮手回應,然後距離越來越遠,祝翾漸漸看著岸邊的人化成了一行小黑點然後隱沒在視線裡。
岸邊的祝家人也等看不見祝翾背影了,才開始準備轉身回家。
祝葵反應了過來,開始大聲哭“看不見萱姊姊了她被線吃掉了”
她一邊說一邊拿手指著天與湖交際的那條線,她看著自己的姐姐隱沒在那條線裡,就覺得祝翾是被吃掉了,急得哭了起來。
一家人就連忙哄她,說“萱姊姊沒有被吃掉,隻是去了很遠的地方玩。”
祝葵聽了,就小心翼翼地問“那她什麼時候回來呢”
祝家人也不知道答案,互相看了看彼此,說“會回來的。”
祝翾跟著祝明坐在船裡,看著蘆葦鄉離自己漸行漸遠,祝翾看著這片彌漫著霧氣的湖麵,看向岸邊的蘆葦穗子,蘆葦鄉再單調泛著荒蕪的氣息,那也是她的故鄉。
暫時再見了,我的故鄉。祝翾在心裡與蘆葦鄉輕輕告彆。
蘆葦鄉隻能容得下還是小孩子的她自由自在,現在她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再舍不得蘆葦鄉,她也要離開了。
這片湖承載了她的童年的快樂與孤寂,也見證了無數人的悲苦尋常人生。
在祝翾的夢裡,她常常夢見自己沿著這片湖泊離開。
有時候這片湖泊上是孩子們銀鈴一樣的笑聲,陽光灑在湖麵像金子一樣泛著光。
有時候她在夢裡沿著這片水域會看見一團散發著鬼氣的霧,阿閔在裡麵、鄭觀音在裡麵,無數悲苦的臉頰在霧氣裡看著她。
祝翾心裡也不知道自己對這片土地具體的感情,她的人生太短了,沒有體驗太多悲歡離合,她隻知道,這裡,是她的故鄉。
故鄉包容一切,美好與淒苦都溶於她的記憶裡。
祝翾慢慢將臉轉過去,祝明看著她,覺得祝翾身上的氣質有一點超越她實際年齡的成熟。
又到了縣城裡,縣城還是那樣的熱鬨,祝明將她送到了,在縣衙報道了,接手的女吏核查了祝翾的身份與備考資格後,就對祝明說“留步,你女兒就留在這裡,你可以回去了。”
祝明的眼睛不舍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女兒,祝翾就說“阿爹,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可以的。”
祝明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給祝翾,說“你留著吧。”
祝翾打開看了一眼,發現裡麵是銀子,就說“我用不上這個,我也帶了的。”
祝明就“嘖”了一下,說“叫你拿著也是讓我們安心,不然天天怕你在外麵挨餓受凍的,誰睡得著覺,你就當為了我們安心,拿下吧,這也是孝順。”
祝翾聽了,也隻能無奈收下了。
女吏將這些女孩接引了,一一登記了,祝翾就跟著女吏走,上了一輛車,然後到了縣裡的安排她們住的地方停住了,祝翾就下車了,進了官府安排的驛站裡。
祝明才離開的時候,祝翾還是有些害怕的,但是青陽鎮其他四個女孩子也來了,祝翾看見陳秋生她們很快就又興奮起來了。
她與寧海縣其他女孩子也都認識了一遍,大家性格都很隨和,各自都自我介紹了一下。
祝翾年紀最小,偏偏名次最高,所以其他女孩子很照顧她,又圍著她探討她怎麼這麼厲害的,考了第一的何荔君對祝翾最是好奇,她就一直盯著祝翾看。
祝翾對何荔君有之前的印象,就很友善地朝何荔君笑。
何荔君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發現祝翾不僅考得好,長得也很漂亮,就扭過臉去,但是心裡還是想和祝翾結交一場。
很快女吏帶來了幾個嬤嬤,給女孩們按照考試名次分了房間,五人一間。
夜裡睡的也是大通鋪,祝翾睡在邊上,何荔君挨著她,祝翾感覺到何荔君躺在床上還在看自己,就問何荔君“你乾嘛老是看我”
何荔君就說“因為你考了第一,我心裡有點不服氣,又有點好奇,你這麼小,怎麼考的第一”
祝翾轉了過去,看向何荔君說“你很想考第一”
“廢話,能當第一,誰會想當第一呢”
祝翾就笑了起來“也是。”
何荔君依舊看著祝翾,過了一會,才說“揚州府考試我會好好考的。”
“到時候可不隻有我考在你前麵了,其他縣的女孩子也非常厲害。”
何荔君翻了過去,看向屋頂,說“我知道,我還是會努力的。”
奔波了一天,祝翾太累了,打了個哈欠,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第一天,大家就到驛站裡安排的學習的地方溫書,驛站所謂溫書的地方就是吃飯的地方,很不方便,祝翾還是耐著性子在這裡看書。
到了中午,女吏發了飯過來。
吃的東西算不上很好,但是有個鴨腿,味道煮得有點淡,不如大母弄的飯菜好吃,但是祝翾還是全部吃乾淨了,因為吃飽了才有力氣看書趕路。
她在這裡吃飯想起孫老太,孫老太在家裡吃飯也忽然覺得沒有滋味,之前她沒表現出對祝翾的舍不得,等送祝翾離開了,又覺得家裡少了幾分熱鬨。
祝翾這邊吃完飯,女吏打來熱水給女孩們洗了熱水澡,洗了頭發,然後大家都換上了乾淨的衣裳。
等到所有人都乾淨了,女吏就叫她們收拾好東西準備趕路,路上可沒有條件講究乾淨了。
去揚州府的路,祝翾先是跟著坐馬車,坐得屁股疼,然後又換了水路,上了大船。
這次是行在海麵上走,祝翾看著無邊的海麵,忽然覺得自己真沒用見識,大海可是比家裡門口的那個湖泊大多了。
坐了半天多的船,就又到了岸,又換了一輛更大的馬車。
祝翾坐在馬車裡,聽著外麵嘈雜的聲音,忍不住打開了窗子偷偷往外看,她悄悄問何荔君“我們是已經到揚州了嗎”
何荔君也不知道,她也探頭去看,看到街道上如織的人群,這裡的街道比寧海縣的寬多了,街上的店麵的樓也更闊更高,她看到了一個很大的閣樓,門口掛著燈籠,上麵寫著”範”。
就指著燈籠說“你看,這裡也有範樓,比寧海縣的那個蓋得要大多了,所以我們應該已經進了揚州府的內城了。”
車上其他女孩聽到了,都在活潑的年紀,沒幾個沉穩的,就很興奮地說“揚州到了嗎我看看”
說著,女孩子們,都把頭巴在窗子處往外張望,一邊看一邊驚歎道“揚州好大啊,好漂亮”
她們在看街上的人,街上的人看見馬車裡載著幾個年輕的小姑娘,就大概猜到了這是下麵縣送過來考試的女孩子,說“這些女娃應該是來揚州應考的。”
祝翾看見街上有人指著她們討論,就側著耳朵聽他們在說些什麼,卻聽不太懂揚州這裡的話,其他女孩也半聽半猜的,車上的女孩子即使都是寧海縣的孩子,彼此口音也有些區彆,所以她們之間互相交流都是儘量說官話。
就這樣,祝翾跟著馬車行進的速度,走馬觀花地看了一路的揚州的風景。
最後車馬到了驛站處,祝翾她們就下車了,然後跟著驛站裡麵的人的指引到了住的地方。
這裡女孩更多了,除了寧海縣的,其他縣的女孩子基本都來齊了,上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都很興奮地互相攀談,祝翾稀裡糊塗地又認識了一些揚州府其他地方的女孩子。
夜裡分了地方睡,每個房間都有一個嬤嬤看著她們生活起居,這裡條件比寧海縣的驛站要好許多,夥食也好些。
白日裡,祝翾就在驛站裡看書寫字,夜裡就睡覺,安安靜靜地待在驛站裡。
在驛站裡待了幾天,祝翾大概弄懂了揚州府下有七個縣,寧海縣是人數比較少的縣,所以就一十五個人,其他多的縣來了三十幾個人,七個縣的女孩子加起來也有兩百多了,但是揚州府的女學選舉考試合格人數大概是在四十到五十之間。
祝翾在心底計算了一下,覺得她想要考上還是得再努力一下的。
寧海縣是揚州府比較不行的縣了,她也不知道其他縣女孩的水平,搞不好人家比她厲害許多呢。
祝翾因為考試的壓力,心裡漸漸有了危機意識,每日就專心看書學習,然後早睡早起,飯也每一頓好好對待,養好最好的狀態去麵對考試。
隻是早上醒來的時候時常會恍惚一下,然後祝翾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家裡了,而是揚州了。
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回一個人離家這麼久,有時候夢裡她就會有點想家。
不隻她一個人想家,其他女孩子裡就有夜裡偷偷抹眼淚想父母的了,大家都是第一次孤身一人來到這裡考試的,年紀又都很小。
不過祝翾是想一陣就不太想了,在驛站裡住了大概七八天,揚州府的考試就要開始了,考試前驛站裡的人允許她們外出半天置辦考試用品。
祝翾與相識的幾個女孩子一起出門去置辦東西,置辦完東西,幾個人又一起去離驛站最近的文昌帝君廟裡燒香求保佑。
到了考試那天,流程和縣城裡的差不多,也是一大早在禮房外排隊,然後開門放行,檢查的女吏顯然比縣城裡那一場更多,因此入場效率更快了。
但是府城的檢查流程比縣城的更嚴,之前縣城檢查搜身的時候,女吏隻是看了看她的雙螺髻。
然而這裡的女吏不僅細細翻她的考籃與身上,連發髻都被她們上手查看了。
女吏們手裡有個發釵,特意舉著發釵在祝翾的螺髻裡戳了戳,檢查祝翾有沒有夾帶到頭頂上,身上飾物依然是不允許戴的。
等檢查完畢,祝翾收拾好考籃進去了,她因為寧海縣的第一名,所以位置是固定的號房,不像其他人都是隨機排的。
七個縣的第一都坐在了第一排號房裡,對麵沒有號房了,隻有一排端正坐著監考的考官,就是以知府為首的地方官。
祝翾坐進號房裡,依舊按照習慣不緊不慢地做好考前準備,一回生一回熟的,她做完這一切之後就開始等待開考。
哪怕正對著盯著她們這一排觀察的主考官,祝翾心裡也絲毫不緊張。
等到鐘樓響起鐘聲,女吏按照座位開始下發封著考卷的牛皮紙了,這場考試是不允許提前交卷的。
祝翾拿到卷子,等到第一聲鐘聲,就開始拿起小刀開始啟封試卷,拿出卷子。
她按照自己的習慣看了一遍卷子上的題目,順便檢查了一下有無印刷錯漏。
第一天考的仍然是帖經墨義類的小題,難度比寧海縣的還要難一些。
祝翾第一遍掃題的時候,自然也發現了自己有不會的幾道,不由撓了撓頭,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先把會的答了出來,不太確定的幾道她就按照自己努力扒拉出來的記憶往上填。
除了帖經墨義之外,小題裡還有寧海縣沒考到過的常識題,天文地理人文曆史類的都有一些,占比還不少。
比如一會問她唐宋八大家都有誰,一會又問她應天府分彆做過哪些朝代的都城,這是祝翾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題型。
還好祝翾亂七八糟的書看得也不少,她能答出來的也不少。
因為加了常識小題,全文默寫題就隻要用默寫某文裡的一段了,祝翾運筆默寫完了然後謄寫上卷。
她就這樣答完了卷麵,又下意識看了看左右,發現左右之人還在刷刷地寫。
可是又不能提前交卷,祝翾隻能坐著等,上麵監考的知府看見祝翾很快就不寫了,心裡也為她的速度驚訝了一下。
祝翾檢查了一遍答卷,又忍不住看隔壁的動靜,這個時候她忽然覺得有人在看她,就忍不住抬頭,正好與知府的眼睛對視上了,祝翾立馬老實將頭低下,繼續盯著試卷檢查。
看來答題太快也有煩惱,祝翾苦惱地想。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網址新電腦版網址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老網址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qq群647547956群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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