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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行夜從未想過竟然還能再見到他的委托人。
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那些血線眨眼間已至身前,沒有更多時間留給祈行夜思考敘舊,他一身社交本領無用處,瞬間做出判斷,拎起晉南的手臂掉頭就跑。
但血線和祈行夜之前看到卻有很大不同,它不再單純隻是血管一樣的東西,更像有了自己的神智。
祈行夜一矮身避過的同時也按著晉南的頭往下壓,血線從兩人頭頂呼嘯而過,又轉頭衝他們撲過來。
“臥槽大哥我為你的委托案拚命,你就這麼對我還能不能互相信任了”
在與血線擦肩而過的瞬間,祈行夜看清了那血線的頭部,竟然還有一張臉像被放大數倍的昆蟲,成千上萬隻複眼擁簇在一處,口器翕動,數排幾百條細細須子不斷擺動,似乎在獲取信息,校準方向。
那些血線,是活的。
另一種嗜血生物。像變異後的鐵線蟲。
晉南一抬頭,就正對上這樣一張臉,頓時頭皮發麻倒吸了一空冷氣“臥槽”
密恐犯了啊
祈行夜卻來不及再多看,趕在無數血線重新定位他們之前,扯著晉南一路狂奔,快到晉南隻覺得“嗖”一下,自己就變成了風箏,腳不沾地。
人在前麵飛,腦子還在後麵沒反應過來。
晉南“”
又想吐了不行要憋住,不然吐出來全吹回自己身上
祈行夜一秒都不敢停不敢回頭,這是一場避障馬拉鬆,不賭金牌賭生死。
他不了解調查局,但他相信商南明那樣的人物坐鎮,不可能發生汙染人的屍體自己跑了這種事。
委托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分的很清楚。
他是要為委托人討要個真相,但不至於真假不分,看見個像的就傻乎乎上前。但,至於現在出現在這裡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祈行夜眼眸冷了下去。
他很快發現,來自於委托人的血線作用範圍有限,隨著遠離委托人而逐漸削弱,靈活度和敏捷度也逐步下降。
於是他變換了方式,在長街上無序奔跑,不斷變換方向和角度,逐漸甩開那些嗜血的血線怪物。
而客人也發現了這件事。
他疑惑的歪了歪頭,“哢嚓”一聲,脖頸頓時折斷,軟軟垂在胸前,他卻毫無所覺,依舊在向前走。
每走一步,都有清楚的骨骼斷裂聲傳來,脆弱得像是麵團捏的皮肉,根本支撐不起來一個人的行動和重量。
很快,客人骸骨支離,整張人皮像是敲破的鼓皮,飄蕩在風中。
但這並不妨礙他向祈行夜走去,血線在他身邊翻滾,代替他已經碎裂的腿骨,推著他在紅色河流中湧動。
祈行夜迅速鎖定了旁邊的高樓。
那正是客人和同事供職的寫字樓,也就是餘大吃掉自己孩子的地方。
他扯著人體風箏一鼓作氣穿過血河,長腿一邁三步並作兩步,直跨上高樓台階。
血線抽打拍擊在他腳邊,霎時間磚塊碎裂迸飛。
碎石劃過祈行夜臉龐,頓時一絲血痕出現。
祈行夜卻片刻未停,眼神堅定直衝進寫字樓大門。
空氣仿佛在波動。
一扇門內外,兩個世界。
“嘭”的一聲,緊隨而來的血線擊打在樓門上,卻像摔在砧板刀鋒前,瞬間四分五裂。
“嘭”、“嘭”、“嘭”
無數血線接連在門前炸裂,爆開一朵朵血花。
就像撞上了一層無形的防護屏障。
祈行夜這時才終於有了喘息的時間,他喘著粗氣轉身,看向門外。
血河從街道上奔流,客人就立在門外的血河中,一雙青白血絲的眼球怨毒的死死瞪視著祈行夜,似乎想要撕碎他。
但那些血線,卻無一不繞過寫字樓,畏縮不敢上前。
“你出來,祈行夜。”
客人聲音嘶啞,如毒蛇吐信“你躲起來算什麼,懦夫”
祈行夜一口氣鬆下來,卻聳了聳肩,笑嘻嘻道“開玩笑誰出去誰傻子。”
他向門外勾了勾手指“要不然你過來啊”
客人不言不語,陰冷死寂的瞪著他。
祈行夜表示無所謂“你看唄,多看兩眼,以後就見不到我這麼優秀的偵探了。”
他在笑,但眼睛卻冷了下來。
客人不敢進來,也說明了他的判斷正確。
因為對方是假的,不是曾經在偵探社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住他,也把他拖進了汙染案的委托人。
而是餘大“創造”出來的。
那根本就是高濃度汙染粒子,捏造出來的另一個怪物。
正因為它來自於餘大,所以才會和餘大一樣,不敢進入寫字樓人總是會下意識逃避痛苦,不願再看到令自己痛苦的東西觸景生情。
餘大在寫字樓殺死了自己的孩子,他不會想要故地重遊。
哪怕他可能已經被汙染得根本不記得這件事。
隻差一步。
如果他慢了一步,就真的會被血線扯進血河裡。
直到現在已經脫險,祈行夜的心臟依舊在砰砰直跳,渾身都是跑出來的熱汗。
他不知道被拖進那些汙染裡會是什麼下場,不過看客人的模樣,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祈行夜誠懇表示,不必要的人生體驗可以不來,真的。
他長舒一口氣,緩緩向後靠在牆壁上,拚命狂奔後手腳發軟。
然後他才想起來晉南。
一低頭,就見晉南生無可戀的癱在地上,一副靈魂已經從嘴巴裡飄出來的模樣。
祈行夜“”
“你還活著嗎”
晉南“托您的福,已經看見下輩子的曙光了。”
有的人暈車。
但晉南在遇到祈行夜之前從沒想過,他暈人。
問被人當風箏在空中放是什麼體驗
晉南謝邀,想掐死新同事就是說。
“祈大偵探,您還記得我是個傷員嗎不是說想要特殊待遇,就,您該不敢注意一點一點”
祈行夜假咳了一聲,望天望地望鞋子“咳,下次一定。”
晉南顫巍巍從冰冷的大理石地麵爬起來,喘了兩口氣才哆嗦著找回自己手腳的控製權。
他熱淚盈眶我愛大地母親能踩在地麵上真是太幸福了
等他終於回神向樓門外看去時,客人依舊陰冷的直直盯死大門,門外的台階下全部被血河淹沒。
透過其他方向的窗戶,也能看到血河在奔湧。
整棟寫字樓變成了鮮血中的孤島,汙染中唯一殘存之地。
但祈行夜知道,這並非長久之策。
就算汙染一時不敢踏足寫字樓,但那隻是因為餘大尚帶有人類的情感,對孩子仍舊抱有痛苦愧疚。一旦他的精神徹底崩潰,墮化成汙染源怪物,人的部分全然消失,那寫字樓對餘大來說也就不再特殊。
汙染也就沒有了避讓寫字樓的理由。
不過,能爭取到一時也是好的。
先活著,活著就有無限可能。
“哥們兒,走了。”
祈行夜一把拎起手軟腳軟的晉南,就轉身向寫字樓深處走,看都不再看門外的客人一眼“你還
記得那倒黴同事的具體工位在哪嗎帶我去。”
晉南指著門外的客人還想問什麼,就被祈行夜扯走了。
晉南無神死魚眼。
他覺得再這麼來幾次,自己就要魂肉分離了。
之前祈行夜探查的時候,因為調查局封鎖,他並沒能親眼看到客人的公司和家庭內部,自然也對客人同事的近身情況不了解。
而因為同事是當場斃命,客人則逃竄了一段時間導致汙染擴散了出去,因此就算是調查局,都對客人更加關注一些。
在祈行夜從龐大資料堆裡揪出餘大之前,誰都沒料到,最不起眼的同事,竟然才是風暴旋渦中心的那個。
被餘大簡單複製過來的寫字樓,並不像真正的那個一樣配備周全,電梯就彆想了。
祈行夜和晉南站在安全樓梯前,仰頭默默看向上方無儘頭的螺旋樓梯扶手,一時無言。
“你剛剛說,他們公司在幾樓來著”
晉南沉默,半晌擠出來“43樓。”
“所以,我們要爬到43樓”
祈行夜伸手顫抖指向上方,看向晉南時都帶上哭腔了“不是3樓,也不是4樓”
晉南從沒像現在這一刻這麼討厭城市的高樓。
祈行夜無能狂怒打空氣拳“開發商就沒考慮過萬一要在怪物包圍的情況下人工爬樓的情況嗎我是超人嗎爬43樓一百多米”
晉南“建築規範裡沒有這種考量,謝謝。誰家蓋樓還要考慮奧特曼嗎”
祈行夜我恨高樓
好在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可以順著扶手蕩上去,假裝自己是人猿泰山。
雖然高度不變,最起碼可以少走不少樓梯。
而體力不足以支撐這種高難度動作的晉南“那你先上去吧,我隨後後後就來。”
晉南正是之前封鎖寫字樓的行動隊長,對委托人和同事的情況了如指掌,將需要注意的關鍵點一一囑咐了祈行夜。
本來祈行夜還有些擔心,會不會餘大複製過來的寫字樓過於粗製濫造,並沒有關於同事的細節。
直到他推開公司的大門。
撲麵而來的還原程度,甚至一時難辨真假。
工位上還沒有喝完的咖啡依舊在飄散熱氣,椅子上搭著的外套垂在地麵上,就連電腦屏幕界麵上的每一個字,綠植上每一個蟲點,都被還原了出來。
祈行夜身處其中,恍惚有種感覺自己並非在汙染巢穴裡,而是就站在出事當晚的現場,眼睜睜看著一切悲劇發生。
他很快意識到,這是因為餘大。
因為殺死孩子太痛,以致於餘大在逃避的同時,又不可抑止的將當時所有細節牢牢記住,哪怕是孩子手邊的一張紙,一杯水。
像個關愛孩子的好父親。
隻是他也將自己的孩子活生生撕碎,意識渾噩的生吃了孩子的血肉。
祈行夜一時沉默了下來。
他緩緩上前,手指輕撫過無人的工位,甚至能想象出當晚的驚恐,以及同事認出父親的臉時,撕心裂肺的悲傷恐懼。
但偵探的職業操守讓他迅速壓製了感性,戴上手套開始乾活,搜查起工位上任何和餘大相關的東西。
既然汙染源的一線人性,導致它背離了調查官認知中的行為軌跡,那這一線人性,就是突破口。
祈行夜認為,如果能借此說服餘大,就能兵不刃血解決案件,也防止了汙染擴散影響更多人。
再好不過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