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泡沫時代!
這一天,部門裡圍繞著章子議論紛紛。
章子是因為欠了債,被貸款公司的人把討債電話打來公司,才不得不從公司逃走。這樣的理由,讓她從前精心維護的形象不見蹤影,同事們說起她,也越來越不客氣。
女同事的話語中帶著些許尖酸,以及一份自己絕不是章子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的傻瓜的優越感。男同事的語氣裡則帶上了一絲輕佻,話裡話外,還有一份對章子明明不怎麼樣卻還眼高於頂的不悅。
分明是個裝模作樣的家夥,平時還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
一旦被揭穿了真正麵目,章子的相貌也好、性格也好,行事作風也好,一概成了被批評和侮辱的理由。
如此狂熱的討論持續了一整天。。從上午就神秘兮兮、添油加醋的揣測著章子到底有著怎樣的私生活、在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麼的同事,到了傍晚,終於嚼膩了這塊口香糖。
美穗身處在風暴的中心,儘管自身沒有受到波及,但卻無法阻止那些聲音傳到自己的耳朵裡。何況,沒有受到波及,不代表和章子前陣子關係好的美穗就能安然度過。
過了孩子氣的少年時代,倒也不至於因此霸淩她、或是對她另眼看待,但某種程度上來說,去對美穗這個看著平平無奇卻意外獲得美人青睞的女孩表示同情,是另一種將章子作為消遣和傷害的對象的做法。
一塊口香糖被嚼膩了吐出來,還可以再吃下一塊水果糖。
“說起來,還是美穗醬最可憐了。”
女同事鬆田一美最先對美穗表示了同情,“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還以為是段美好的友情呢”
“沒錯、沒錯,章醬這麼對美穗,真的太過分了。”
眾人的附和聲裡,所傳達的是一份無需說出口的輕視美穗這樣的女孩子,真正漂亮受歡迎的人,怎麼可能和她做朋友,又怎麼可能和她喜歡同一部電視劇呢?
美穗和章子是因為那部叫可愛的季節的電視劇才關係拉近,成為了朋友,這件事在部門裡無人不知。而受她們兩個的影響,也有其他女同事對這部電視劇感興趣,並且像她們兩個那樣,在星期五的夜晚早一點回家,等著看電視劇。
第二天,章子也沒有來,此後直到星期五,章子人間蒸發,不知去向。
除非章子重新出現在公司裡,為眾人送上新的談資,否則,再匪夷所思的八卦,也不會持續太久。
社會人的每一天都被各種各樣的事填滿,一個欠了債逃走的章子,並不稀奇。連同被投以奇怪目光的美穗,落到她身上的目光,也很快就散去了。
在和章子成為朋友之前,美穗也隻是個不起眼的職員,“某一環節上不得不打交道的人”,不過如此。和章子短暫成為朋友,因為章子的光芒而被照亮,隨著章子的人間蒸發,美穗再度黯淡下來,又成了那個不起眼的小職員——
直到星期五的這一天,愛玩的同事們又從午休時起就計劃著今晚要如何狂歡。
不同於前幾周,這次積極響應的人格外多。之前追隨著美穗和章子,也跟著早點回家的女同事們,生怕被以為是要回去看可愛的季節一般,踴躍報名參與。
“美穗醬——”
一個同事問道,“美穗醬要去嗎?”
隨著這個問題被問出來,同事們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投向了美穗。
感覺著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美穗一瞬之間,有一點點緊張。但她立刻放鬆下來,語氣如同之前幾周那樣,活潑地回答“抱歉、抱歉電視劇現在正進行到關鍵時刻!”
那一束束的目光立刻從她身上移開了,並且在接下來都沒有再看向她。接下來,計劃著今晚要如何行動的同事們起勁兒討論,隻有美穗自己,在這話題之外。
遊向了金槍魚的青花魚,再回到青花魚群去,是會這樣啦。
美穗在心裡悄悄想著,但並不在意。至少,她絕不後悔在那時,鼓起勇氣靠近了章子。
下了班,參加完慣例的聚餐之後,她早早退場,搭上電車,再轉乘巴士,回到宿舍。邁進門去,抬高聲音,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說聲“我回來了”
當然沒有人回答她。
但其實,在過去的一周裡,曾有人回答過。
上個星期五的上個星期五,章子跟著她一起回來,兩個人一起看了電視。第二天,和章子一起去玩的時候,美穗滿心想著的,是她和章子好像成為朋友了。
遊向了金槍魚的青花魚,真的和金槍魚遊在了同一片海。
然而,到了傍晚,美穗回過神來,想起章子的公寓還在漏水,正為沒有再邀請章子回來感到懊惱,章子卻忽然敲開了她宿舍的門——
失魂落魄的章子,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那樣,跟著美穗進了她的房間。
之後,章子對她說“我才不是什麼金槍魚。”
糟糕的、受儘了欺侮的中學時代,為了當個美女、擁有尊嚴使出渾身解數。然而,突然失去了兼職的高爾夫女郎工作,一時又無法放低生活標準,為了應急,第一次走進了貸款公司。
本來隻是想借三萬日元,撐到發薪日。但貸款公司的人卻不由分說,塞給了她三十萬日元,告訴她不必客氣。
然後,三十萬變成了一百七十六萬。一百七十六萬又變成了兩百二十八萬。
章子連利息都難以招架,隻能眼看著這筆債務越滾越大,滾到了原先和顏悅色、親切地告訴她不必客氣的貸款公司的人語氣變得不善起來。
“鈴木小姐,您不能還一點嗎?這邊也很難辦。”
“如果工作還不上,就去想其他辦法嘛!依我看,以你的薪水,本來過這樣的生活就很勉強。既然之前能做的事,現在再去做又怎麼樣呢?”
美穗記得,章子說到這裡的時候,告訴自己,她隻是當過高爾夫女郎。
然而,連“高爾夫女郎”,對美穗來說都是陌生的兼職。似乎,儘管同時身處在東京這片天空下,但人和人之間的差彆之大,的確就像是海裡的青花魚和金槍魚。
章子之所以跑來美穗這裡,是因為討債的人往她的信箱裡放了一隻死去的小鳥。
房東早就接到過來者不善的電話,本來就已經對章子和來路不明的人有來往感到不滿。此刻,代表威脅的死鳥被放進她的信箱,房東更是把章子視作危險人物。
章子租住的公寓,房東就兼任管理人。這樣的房子,對租客的工作性質和人際關係尤為挑剔在意,一旦將章子看作是個危險人物,就難以容忍她繼續住在這裡。
被討債的人追得喘不動氣,被房東暗示從那間精巧的公寓裡搬離,脖子套上隨時就收緊的繩索,一切的一切,都是從她想去借三萬日元應急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