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橋慎一作為旁觀者,不能不覺得這兩個人的關係有趣。
他靜觀其變。
……
走進電話亭,打開零錢包。濱崎步看了看零錢包裡的電話卡,最後拿了一枚五十日元的硬幣。
電話卡是裝在零錢包裡,從福岡帶著一起來到東京的。第一次來到東京,或者說,第一次離開福岡,濱崎步還不知道,一張從福岡帶出來的電話卡,能不能在東京使用。
初來乍到的怯意,讓她不願意嘗試從來沒有試過的東西。反過來說,是強烈的自尊心,讓她不願意在決定要做這件大事的時候,先碰一鼻子灰。
她瀏覽貼在電話亭裡的各種電話號碼,找到查詢台,對照著摁下數字。
“您好。”
電話接通,濱崎步深吸了一口氣,“請幫我查詢nzo唱片的地址。”
要去那個社長桑的公司,最容易的方法,肯定是攔下一輛出租車。然而,對一個不到十四歲,囊中羞澀的少女來說,最容易的方法,往往又是最不現實的方法。
某種意義上來說,不得不通過將一件容易的事複雜化,才能得到一個接近的機會。這種不得不去做更多的現實,正是青春的殘酷之處。
濱崎步小心記下換乘的路線,放下電話,像把什麼握在手裡似的,攥起拳頭。但立刻便又像是擔心太過用力會把它握碎似的,鬆開了手。
夏天掌心會出汗,要是不露出手掌,手心裡的字跡很快就會花掉。
電話亭外,響起幾聲不太客氣的敲擊。在外排隊已久的一名中年上班族男子,一邊用手帕擦著汗,一邊催促。
濱崎步趕緊打開門走出來。幾乎同一時間,男子擠進電話亭,關上了門。
八月末,雖然早就已經立秋,但秋老虎來勢洶洶。
……
下午的車廂有些冷清,濱崎步順利找到了靠窗的座位,支起胳膊肘兒看著窗外,身體跟隨電車搖擺的節奏輕輕晃動。
聽到查詢台報上的nzo唱片的地址時,濱崎步覺得有點熟悉。到這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和岩橋慎一留給她的那張名片上的地址很相近。
其實,直到按照查詢台告訴她的換乘路線開始坐車,向著nzo唱片那邊前進的現在,濱崎步也還沒有弄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
最開始,是不想去找那位渡邊桑。結果,內心對“去找那位渡邊桑”這件事的排斥,卻成了推著她走進電話亭,去問nzo唱片地址的動力。
現在,濱崎步不知道為什麼要去nzo唱片,但知道了,那位渡邊桑,和那個社長桑,兩個人是鄰居。
不知道那位渡邊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濱崎步開始向著岩橋慎一那邊靠近,就有了在心裡好奇那位渡邊桑的餘裕。這樣反複的心態,不可謂不微妙。
現在想起岩橋慎一,濱崎步腦中,關於那個社長桑的形象也還是很清晰。然而,隻要她稍加思考,就會發現,之所以他的形象清晰,是因為這幾年裡,一直都有機會通過電視或者報紙雜誌看到他。
濱崎步於是知道那個社長桑現在更加了不起,知道那個社長桑和她最喜歡的明菜桑結了婚。
最喜歡的明菜桑,結婚的對象是自己也認識的人。
在濱崎步的心裡,因為與岩橋慎一有過那一次見麵,當看著明菜桑宣布婚訊的新聞時,就有一種“不是無關的人的事”的感覺。
心中岩橋慎一的形象還很清晰,但那其實是來自媒體的形象。而關於那唯一一次見麵的記憶,一部分早已模湖,另一部分則被不斷強化,最後,隻留下那份好勝心。
好勝心……
當濱崎步終於找到了nzo唱片的所在地,她忽然之間,產生一種對著空氣揮出了拳頭的無力感。
內心對不想去找那位渡邊桑的排斥,讓濱崎步無論如何都想要來找岩橋慎一。然而,這場沒有理由的行動,在終於來到了岩橋慎一的唱片公司附近的時候,也終於到了不得不麵對現實的時候。
其實,“不想去找那位渡邊桑”,這也隻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
那位渡邊桑不會知道有她這樣一個人。
與其說是對去找那位渡邊桑的排斥,推著濱崎步來找岩橋慎一。不如說,從一開始,在她的心裡,就是想要去見岩橋慎一。
這個東京來的社長,是濱崎步對東京最初的想象。要接近自己內心的想象,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
靠近,意味著打破。
在來到了nzo唱片的所在地以後,濱崎步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份一廂情願的背後,是需要親手打破自己一直以來的想象。
然而,當意識到了自己的一廂情願以後,濱崎步卻又一次得到了力量。
說什麼一廂情願……乾嘛要一直被那個社長桑牽著鼻子走!
一旦意識到自己處在了下風,便頓時鼓起一陣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勁兒。濱崎步生性倔強,不服輸,越是無力的時候,反而越是生出一股一定要扳回一局的好勝心。
方才的無力感一揮而散。濱崎步看了看手掌,她手心裡,剛才記下來的換乘路線,已經化成了一團黑乎乎的墨跡。
她走向nzo唱片所在的那座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