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服不像軍裝,沒有肩章看不出級彆,可司貫行氣度沉穩,語調不容置喙。
“都散了吧。”他輕飄飄的四個字打發了剩餘吃瓜群眾。
他將許玖玥打橫抱起擱在右側下鋪,輕輕關上房門,列車員和補票夫婦還在等他。
他冷聲質詢:“你補票之前沒跟旅客溝通麼?旅客不同意你為什麼擅自安排?”
列車員支支吾吾。
列車長從一側趕來,禮貌恭敬:“司工。”
司貫行淡淡點頭:“把我的鋪位讓給這位男士,女士你們再另行安排。”
其實硬臥還有一些不挨著位置,補票男是列車員的同學,他擅自做主把二人安排在軟臥最佳鋪位賣人情。
許玖玥暴躁跋扈不容人,各有各的錯處,沒什麼好的解決辦法,隻能誰麵子大聽誰的。
幾人離開,司貫行站在窗邊給顧南征撥去電話,顧南征三言兩語將三人間的愛恨情仇和盤托出。
司貫行一聲歎息:“你就這麼放心讓她走了?”
顧南征失落:“我不能靠近她,我派的人不能跟上火車,開車正去陽城,會一直保護她。”
司貫行悄聲返回包廂,見許玖玥蜷縮在右側下鋪,麵朝裡一動不動,他輕輕幫她蓋好被子,正想替她關燈。
許玖玥突然出聲:“彆關燈。”
她這兩天在紅磚樓睡覺都不曾關燈,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味道,她真的害怕……
司貫行坐在左側下鋪,輕聲問:“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晚上吃飯了麼?”
許玖玥聲音悶悶的:“胃疼,氣的。”
司貫行默默退出包廂,幫她打了熱水,又去餐車幫她泡了碗麵。
返回車廂時在車廂連接處的盥洗區看見熟悉的瘦弱背影,她彎著腰,正在洗臉。
他沒打擾,回到包廂安靜地等。
許玖玥回到包廂看見司貫行也不驚訝。
她似乎調整好了狀態,臉色差,但氣場輕鬆隨意。
她擠出擦臉油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連鏡子都沒照。
司貫行話少,不說話也不覺著憋得慌。
許玖玥自在地坐在他對麵,微笑著問:“司工,你不是龍江人嗎?去陽城乾嘛?”
她似乎完全回歸平日做派,司貫行甚至懷疑剛剛撕心裂肺的一幕是她演出來的。
他淡定回:“去參加婚禮。”
許玖玥靈光一閃:“去遠舟商貿嘛?”
司貫行點頭,沒什麼驚喜:“你也去?你認識新郎還是新娘?”
許玖玥:“我就說嘛,哪有大年二十八結婚的,估計整個陽城也就這麼一對!”
她自個兒倒了杯水鼓起腮幫子吹起來。
她邊吹邊回:“我是新娘發小,回去當伴娘。”
司貫行微微挑眉:“我過去當伴郎。”
許玖玥笑容漸大:“這麼巧?我都沒見過新郎,他乾嘛的?他倆好像是閃婚。”
司貫行:“路局的,我們是黨校的同學。”
許玖玥挺高興:“soga,我們家那邊都特愛讓閨女找鐵路的,鐵飯碗。”
司貫行聽了她隨意的論調不禁心裡一磕,一時沒找出合適的語言接話。
許玖玥喝了半杯水,偏了偏下巴問:“泡麵給我泡的嘛?”
司貫行點頭。
許玖玥輕輕摟了一把:“我喝口湯。”
許玖玥小口喝湯,司貫行就這麼安靜地坐著,像個雕塑。
胃裡暖了暖,她舒展了一下身體,拿起化妝包站起身:“我去刷個牙。”
她一離開,小小的包廂又恢複平靜,隻剩窗外的火車哐啷聲,晃的司貫行微微心亂。
許玖玥重新返回包廂,閒在地跟司貫行隨意搭話:“司工你有鋪嗎?離的遠嗎?”
司貫行:“本來有,讓給剛剛那個旅客了。”
說完他又有點後悔。
許玖玥很隨意:“那你住這屋吧,正好明兒早上咱倆一起去商貿。”
司貫行的心狂跳一拍,他捏了捏拳頭,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
許玖玥和衣躺下:“彆怕,不關燈,我不會對你圖謀不軌。”她說完還嘻嘻笑了兩聲。
餐桌擋著她的臉,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可聽她愉悅明快的聲音可以想象出她的巧笑嫣然。
就這麼一個躺一個坐,對峙了幾分鐘,司貫行默默起身出了包廂。
許玖玥也不知道他乾嘛去了,司貫行替她解了圍,麵上禮數她做到了,演累了,她不想再說話,翻了個身,麵朝裡裝睡。
司貫行出去不大一會兒就回來了,許玖玥聽見他窸窸窣窣的聲音,猜想他是取行李去了,是啊,大臘月的,又不能穿著鐵路服過山海關。
真是個大好人呐,安安靜靜的,像個透明人,許玖玥不說話,他也不主動打擾,不像那個徐狐狸,無時無刻不在招惹她,跟他共處一室,就彆想安生……
眼皮發緊,火車晃悠的人腦前庭不平衡,不知過了多久,許玖玥還是昏昏沉沉睡著了。
‘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不知不覺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她做了個斷斷續續的夢,夢見一幫師兄弟聽說她考上燕城二外,夥著將她拋起來慶祝,夢見丹妮被推出手術室時蒼白的臉,夢見齊妙可怕的姥姥,夢見陽城西街惱人的柳絮,洋洋灑灑,一團一團。
近鄉情更怯,從去年9月離開陽城,這幾個月發生了太多事,她升職加薪、搭建起自己的小生意、談戀愛又分了手……這些事情家鄉的小夥伴們應該都很容易接受。
一切回歸原點,不必過度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