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經理不知何時已遁形至備餐間,消失不見。
包間裡隻餘即將成為一家人的一家四口,前一分鐘還氣氛輕鬆,因徐郅恒的亂發脾氣,轉瞬變得緊張壓抑。
許玖玥提心吊膽地扣著徐郅恒的手臂,暗想父子倆可能是上輩子有仇,一言不合就開戰。
他渾身繃的像塊石頭,她的心幾乎是提到了嗓子眼兒。
不了解父子倆的脾氣底線,方柔的道歉究竟是導火索還是滅火器許玖玥真不敢想,不能多嘴,隻得靜觀其變。
徐厚遠似乎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一開口就會再次說出激怒徐郅恒的話,他自我調節,麵色緩和了一些,將胳膊收在桌沿下,往椅背靠了靠,靜等方柔規勸炸著刺兒的徐郅恒。
也或許是徐厚遠尊重方柔,不摻和她以懷柔政策教子,總之,他表明態度——放棄發言。
見徐郅恒微垂眸靜立不動,方柔再次開口:“郅恒,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小九麼?”
徐郅恒被戳中軟肋,睫毛微微顫了顫,周身散發的怨氣也似乎收斂了些許,許玖玥試著往下扥了扥他的胳膊,徐郅恒膝蓋一折,順從落座。
許玖玥又在桌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手。
徐郅恒鼻腔呼出堵著的一口氣,抬臉看向方柔:“對不起媽,我不該亂發脾氣。”
他又正回臉,下顎線繃了繃,對徐厚遠道歉:“對不起爸,我不該拂了您和媽的好意。”
徐厚遠麵不改色,沒搭理他。
方柔溫聲教育:“郅恒,小九,你們年輕人談戀愛,可能第一眼最看重的是外表,我很自豪,把郅恒生的這麼帥,能讓你好歹對他有所青睞。
我不是第一次當媽,更不是第一次當婆婆,可我對著你們兩個,心生慚愧。
人與人之間最難得的情誼不是初見乍歡,而是久處不膩。
我若是想向誰示好,第一想法就是送禮物,說的再俗一點,就是送錢。
其實我心裡清楚,於我們這樣的家庭而言,錢是最不值錢的,小九與人相處時付出的真心才是無價之寶。
我也是一把年紀了,活了這麼多年,從未想過非要所有人都喜歡我不可,可我在背地裡聽見家裡人、太陽村的工作人員、包括孩子們,都說喜歡小九,我真的很羨慕。
我喜歡小九,因為她能不靠真金白銀,被所有人喜歡。
她從不會給人帶去壓迫感,更不會讓人為難,跟她在一起,怎麼都呆不夠。
郅恒,媽媽知道咱們家、咱們集團,有很多地方沒能讓你順心,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你的婚姻順心。
我們送給小九的不是錢,是一份認可和肯定。
郅恒,你在外麵與人相處可以隻過腦子不走心,但在家裡,尊重和理解是相互的,你要學會將心比心。
將來你們也會為人父母,父母對子女好並不是天經地義,就像你說的,你有本事自己賺錢,有權利選擇不要我們的錢。
可我和你爸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家裡的責任需要你承擔,我們的愛,同樣需要你接納。”
兩人的手始終在桌子底下牽著,許玖玥能感覺到徐郅恒逐漸收緊的手指和微微寒濕的手心。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父母存在的意義不是給予孩子舒適和富裕的生活,而是當你想到你的父母時,你的內心就會充滿力量,會感受到溫暖,從而擁有克服困難的勇氣和能力,因此獲得人生真正的樂趣和自由。”
許玖玥在心裡對徐郅恒說:你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父母是這個世界上你花心思、花時間最少,但卻是最愛你的人。
如果她的爸爸媽媽還在,她一定會對他們說:我是很一般的女兒,但你們是最好的爸媽。
徐厚遠年紀確實比較大,如果許玖玥的爺爺在,他比她爺爺也小不了幾歲。
代溝堪比鴻溝,很多事沒辦法改變,隻能向他們妥協,尊重他們管自己的權利。
父母在,人間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隻剩歸途。
即使已然下決心相伴餘生,可許玖玥深知自己沒資格教徐郅恒如何當一個好兒子,或許,真像方柔說的那樣,他隻有自己成為父親,才能真正理解自己的父親。
徐郅恒張開手,在桌下與許玖玥十指交叉相扣,鄭重答:“我知道了媽,謝謝您,謝謝爸,文件我們先拿回去,等去了陽城拜訪了舅舅舅媽,我們再簽。”
許玖玥鬆了口氣,不用翻看,也能猜到裡麵是怎樣一串龐大的數字,她哪有那麼大的魄力動這麼大一筆錢,收不收其實都不會對她的人生有絲毫影響,隻要徐郅恒彆因為她跟父母置氣就好。
方柔點點頭:“遠的不說,等將來小凱打算走進婚姻,你這個當叔叔的要儘半個爸爸的責任,該怎麼做,你們兩個到時再商量。”
許玖玥內心惶恐,不敢作答。
餘光瞥見徐郅恒似乎點了點頭,徐厚遠也輕輕點了下頭,兩人算是表麵言和了。
飯局後半程其實根本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徐郅恒又似關了電源般,幾乎禁言。
氣氛維持表麵太平,實則父子二人都堵著氣,暗潮洶湧,互不理睬,保持常態。
徐厚遠向許玖玥提出一個壓迫性的問題:“九丫頭,你還要在華旅集團工作多久?你想進旅遊局麼?”
許玖玥提了口氣,給出一個讓公婆挑不出毛病的答案:“叔叔,我確實很喜歡現在的工作,也覺得這個行業很適合我,可能因為還年輕吧,很享受豐富多彩的職場社交,感覺跟上學一樣,能教會我很多東西,覺得還沒到畢業時間,等以後我們考慮要孩子,我再辭職或是轉行也不遲,遠舟如果需要我我也可以回去,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和徐郅恒好,我會參考您和方阿姨的意見隨時修改職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