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蘆城的官道由南向北,鵝毛大雪飄落無邊,闊道留下深深的轅印。
紅塵多苦。
能坐在馬車裡抱著手爐的人畢竟是少數。
策馬江湖,也不過是江湖茶館裡說書人口中的橋段,被華麗的辭藻堆砌過的江湖。
一路上,更多的是飽經風霜的老人,以及衣著單薄的老幼,為一簞食,一件寒衣而匆匆奔走。
妖修對凡人是如此的遙遠,又如此的近。
凡人的噩夢,往往並不是那些騰雲駕霧,禦空飛行的大妖,往往可能隻是一隻攔路的白眼吊額大蟲,或是一群饑腸轆轆的狼。
除了這些野獸之外,更加讓人沉重不堪的,是庇護凡人一鎮一城掛著腰牌的士卒。
他們手持明晃晃的牌子,有錢的交錢,沒錢的,就會被挨一頓毒打。
天寒又遭一頓毒打。
歲寒的隆冬。
隨處可見麵帶笑容而凍死在路邊的窮苦之人。
顧餘生,莫憑欄,韓文,蘇守拙和瞿梁紅就走在這樣一條官道上。
一開始,瞿梁紅還會新奇路邊各式各樣的冰雕,可當她從莫憑欄口中得知真相後,放在刀柄上的手,就一直青筋凸起,誓要斬一城之官。
“醒醒吧,天下不平事,你管得了多少。”
蘇守拙把扇子放在腰間玉帶上,他也曾闖蕩江湖,也知民間之苦,隻是,他如今縱然為聖院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改變天下大勢。
瞿梁紅聞言,神色一暗,但隨即怒火中燒。
“天下地之廣,卻容不下饑餓苦寒的子民,蘆城為仙葫州的富裕之城,路邊凍死之人,何其可笑,待我入城,一刀劈了那些狗官。”
“唉。”
蘇守拙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
“你殺了一個,自然還會有新的人上來頂替原來的位置,人生一世,若為凡塵羈絆,修行之路,必然荊棘叢生,道心染塵。”
瞿梁紅聽後,手無力的從刀柄垂下,眼中也沒了多少神彩。
就在此時。
一直沉默的莫憑欄聲音高亢:“不對,蘇兄,你說的不對!天下多有不平事,世間也多有紛雜,可我們即便身為修行者,也依然身處紅塵,天下事管不了,可眼下事,必然要管一管的,否則,我們有朝一日證道,或是得道長生,又有什麼滋味!”
走在前方,正在打量路邊一名乞丐少年的顧餘生,聽見莫憑欄的話,不由地停下腳步,他回過頭,用極為敬重的目光看莫憑欄。
這個向來膽小的家夥,此時身上竟然閃耀著能夠融化天地霜雪的光。
而目光黯淡的瞿梁紅,瞳孔一縮,怔怔地看著莫憑欄的背影。
蘇守拙愣在原地,立正挺拔的身子,雙手向前一拱,彎腰朝莫憑欄默然一禮。
“蘇某一時失言,受教了。”
韓文向來少言。
隻是默默道:“莫兄要管天下不平事,我會支持。”
四人說完,不由地看向顧餘生。
顧餘生微微出神道:“我年少時曾有草堂遮風霜,更有父親庇護,至今未忘人間溫暖,今日行走人間,如溫初心,蘆城既然是所有人想要向往的港灣,那就讓所有人都能如願,一碗熱粥可暖人心,進城後,買些糧食布施苦難之人,也算人間善事。”
說完。
顧餘生取出諸多金銀。
莫憑欄這一次意外的爽利,也取出一些金銀。
蘇守拙,瞿梁紅也有表示。
韓文則手挎腰劍,朝顧餘生拱手,說道:“十五先生,一人之力,終有窮時,容我先行一步,做一些該做的事。”
韓文吹一聲口哨。
一隻奇特的天馬淩空飛來,韓文騎馬奔走官道,揚起無數雪花。
“這小子,有點蓋你風頭了。”
莫憑欄對顧餘生說道。
顧餘生並沒有理會莫憑欄的話,從他成為背劍人的那一刻起,這世上屬於他的光芒,都要暗自收斂,如同一把閃耀世間的寶劍,要藏於匣中,等待出匣的那一瞬。
於黑暗中斬出那一道黎明之光。
顧餘生的劍還藏在匣中。
可存在於人間的善良,已有人行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