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小師弟自己的事處理好了就行。”
公子車並不去刻意觀察和體會顧餘生的情緒和神色變化,作為夫子的第三位親傳弟子,他過去因言而犯天下,這百年來自困於此方天地大墓,可他始終初心未改,對自家師弟私事絕不過問。
顧餘生從三師兄身上感受到一種獨特的魅力,他抬頭看向此間九層引魂塔,想起自己神海之中亦有一座道宗的九層塔,忍不住內心的好奇,開口問道:“師兄,這引魂塔是何來曆?我曾見到靈閣和大世的修行者生渡人族和妖族修士的神魂,以垂釣之線取之,即便強大的修行者,也無法避免神魂隕落的下場。”
“小師弟你也注意到了嗎?”公子車神色有些意外,因為大世修行者和靈閣奪他人神魂之事,是極其隱秘的,可人之靈魂,即便是許多八境修行者,也不能輕易探查感知到,這說明小師弟的修為基礎很牢固,要麼修煉了特殊的神魂秘術,“其實這件事在三大聖地,聖院書山和一些宗門高層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即便是修為高深的修行者,也有私心,小玄界天道法則缺失,天下十六州擁有的資源也是有限的,所以很多修行者都懷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或心存僥幸,或隱修山林,或居於鬨市,更有甚者,以人族修行者的身份生活在大荒妖族統治的妖城之中。”
“怪不得大荒之中,如今依舊有許多人族修行者和凡人存在,這背後的原因,竟是如此荒謬。”
顧餘生不由地哂然,內心一陣悲涼,千百年來,人族之中並非沒有熱血之輩,那些在妖關戰死的人族修士,甲士們,隻是想要求得人間祥和太平,未曾想,所有的理想,實則都是被小玄界頂尖的那些妖族強者,人族修行者生生磨滅,所有的理想,鮮血,似乎都是那麼的不值得。
那些讓凡人,低階修士敬仰的強者,到頭來隻不過是為了苟且活著的斷脊之犬。
他們不敢反抗天道命運,卻編織謊言,舉起無情的刀,向弱者下手,讓無數人間熱血之輩殞命沙場妖關。
“小師弟內心不必憤然悲愴。”公子車心細如發,注意到顧餘生情緒波動,更有暮年滄桑之氣,連忙出言開導,“人間的理想,並不是隻存在於我等修行者身上,人生一世,那些日出而勞,日落而息的大多數百姓,才是人族理想的傳承者,那些擁有熱血奔向遠方的人,就算戰死沙場,每年清明時節,亦有凡塵之民以酒水紙錢相祭,我輩修士自踏入修行之路開始,就是一條沒有歸程的路,但我們隻要不要忘記,為身後之人走出一條道來,就無愧於心。”
稍頓,公子車繼續道:“至於小玄界的修行者無法擺脫那垂釣之線或是引魂燈的召喚,那是因為小玄界的修行之路與大世截然不同,或是有強者以小玄界謀局,視蒼生之命如草芥:又或者,那是我輩先賢走到山腳無路,強行開辟出來的一條登天之路,小師弟,你要記住,人在弱小時,所有的豪言壯語都是蒼白的,隻有一步步變強,直至有朝一日成為強者,即便那時候你保持沉默,也是震嘯山河的呐喊。”
“這引魂塔,是當初道宗泯滅之時,我無意中繼承來的小道法,這百年來,我借此塔收留無數流亡的靈魂,引導他們魂歸地府,不讓他們成為流亡世界的凶魂,讓小玄界不至於被黑暗吞噬,此舉當然也可能壞了上界某些強者的計劃,但我並不後悔,夫子他老人家對我說過‘因惡而為,性之滅焉,見善而行,道之存也’,小師弟不必迷茫,大世如瀑,落在小玄界的或許隻是幾滴雨罷了,強者越強,不忘來時的路,不忘蒼生之苦難,便足矣。”
顧餘生祍然抱拳,恭敬道:“三師兄教誨,小師弟已牢記於心。”
公子車其實能夠感受得到身旁少年曆經過的苦難,縱然有些情緒激憤,也屬正常,可公子車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年,心性是如此的淳樸良善,即便背劍在身,亦未失儒家兼濟天下的情懷,並且保持謙恭有禮,對小師弟不免生出一種同道同行的特殊感情,自此刻起,更不把顧餘生當作年輕晚輩對待,而是真正的師兄弟。
公子車放下架子,愈發隨和,以一種商量的語氣對顧餘生說道:“小師弟,你也應該覺察到了吧,此方上古遺跡,聖人先賢們的意誌至今還存於天地間,默默地守護著這一方世界,可也有一股邪惡的力量,試圖抹去侵蝕這一切,這引魂塔中上三層的人魂,不乏從大世漂流而來的修行者,妖修,甚至魔修,他們的修為十分強大,有些生前或許猶在我之上,我以引魂塔禁錮他們,卻無法引渡他們入輪回,如今天地大墓秘境被打開,這些凶惡靈魂越發躁動,似乎有神秘的力量在增強他們,照這樣下去必生禍事,不知道小師弟有沒有什麼辦法?”
顧餘生本來想要自謙,可他抬起頭,看見的是三先生那一張誠懇的臉,尤其是從他雙眸之中,映照出來的是一種尊重和坦誠,一時之間,顧餘生的內心不由地泛起一陣酸楚複雜和感動,這些年來,他自青萍修行,南下中州,西行大荒,生平之摯友,亦不過是莫憑欄,韓文,蘇守拙,瞿梁紅而已,除此之外,還有對他很好的師姐,還有隱修於大世的風四娘,賣茶翁,孫婆婆等人,未曾想在這異域秘境之地,夫子的第三位學生,世人尊崇的三先生,竟對他沒有絲毫的架子,居然和他商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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