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溫熱的水包裹住一般,蘇卿染在光怪陸離的記憶碎片裡沉浮飄蕩著。
她的意識很朦朧,昏暗的光影裡,她眼前的光越來越亮,最後,她像個旁觀者一樣,看到了許多自己從未看到過的畫麵。
那些畫麵大多都是圍繞著幽華的,可幾乎每個畫麵裡,都有她的身影。
蘇卿染頻繁看到了女扮男裝的自己。
那個自己出現在清幽整潔的寺院禪房裡,之後,便昏迷躺在寒冰榻上,閉著眼,錯過了幽華垂眸為自己擦去額頭汗水的一幕。
畫麵一轉,秘境開啟,她頭也不回地走了,灰蒙蒙的天際,吞噬掉了她的身影,而在她身後,是握著青檀念珠默默注視著她的幽華。
寺廟的刑房裡,光著脊背的幽華臉色蒼白,任由長鞭一道道落下,鮮血淋漓,皮肉翻卷猙獰。
秘境裡,幽華溫柔偷親著自己的模樣。
七夕時,對方隱藏在絢麗的煙火和燈影下,孤零零地站在橋頭,默默注視著自己的失落神情……
被打撈起了河燈,被隱藏起的濃烈愛意……
一幕幕,一幅幅,全都是幽華注視著自己的模樣。
對方總是那麼沉靜冰冷,卻一直為自己照顧著小白,一直在原地等著她回頭。
她在修真大比身死的時候,她同季沉霜成親跳魔淵的時候,他都在,所有的一切,對方親眼目睹,撕心裂肺。
蘇卿染隻是這麼旁觀著,都感受到了幽華的卑微和痛苦絕望。
她看著他三年來抱著那隻小老虎,熬了無數日夜,去過無數地方,身上的人氣越來越淡。
她看著他彷徨了三年,等了三年,找了三年,痛苦了三年……
在這場不真實的夢境裡,蘇卿染看到了一個她從未認識過的幽華。
她明明沒有記憶,卻還是在對方坐在昏暗燭台下撫摸著那張“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的紙條時,落了淚。
夢裡落淚,現實中的蘇卿染也確實哭了——
此時,洞外的天色已經亮了起來,坐在少女身旁的幽華早在對方皺著眉頭,睡不安穩的時候,將人小心翼翼地抱進了懷中。
“為什麼要哭呢?”
“是夢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幽華抬起手,指尖輕柔地拂過對方烏黑眼睫上的淚珠,明明隻是溫熱的觸感,他卻像是被燙傷一般,淺灰色的眼瞳裡,有心疼閃過。
小白搖著毛絨絨的小尾巴,咬著自己扒拉的果子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染染在睡夢中哭泣的模樣。
它當即鬆開了果樹的枝丫,嗷嗚嗷嗚地嗚咽叫著蹭到了少女的身邊。
“噓,小白乖,不要吵到染染睡覺知道嗎?”
雖然不能口吐人言,但小白還是能聽得懂話的,它甩了甩小腦袋,閉了嘴,乖乖地將小腦袋耷拉在少女的腿上,烏黑的大眼睛盯著對方醒來。
小白這模樣,不像是威風凜凜的小老虎,反倒像是隻被拋棄的小狗崽。
幽華溫柔地摸了摸少女的腦袋,抬手的時候,衣袖滑落,手臂上赫然又多了一道新的猙獰傷口。
蘇卿染醒來的時候,洞外已經天光大亮了。
長睫抖了抖,她睜開惺忪的睡眼剛坐起身,身上的袈裟便滑落了下去。
醒來的蘇卿染已經忘了夢裡的一切,她隻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悶悶的,鼻頭也有些堵,好像自己哭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