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姆把這個小玻璃瓶遞給阿讚久,他將瓶子小心地放在床頭立穩,就開始施法。仍然是用那串淺黃色的珠串,纏在左掌之中,再讓貝姆拿出一柄美工刀,緩緩在左手食指肚上切了個口子。
鮮血流出,阿讚久把血全都滴在盧先生額頭,滴滴嗒嗒,總有幾十滴。他念誦著經咒,幾分鐘後,貝姆用雙手按壓腦袋兩側的太陽穴,在屋裡局促地來回走。忽然,方剛看到放置在床頭的小玻璃瓶開始晃動,幅度非常小,瓶身與木製的床頭相互碰撞,發出細微的“格格格格”聲。
方剛以為要地震了,下意識四處看,尤其屋頂的那盞舊吊燈,並沒有動彈分毫。而床頭板也沒有動,隻是玻璃瓶在動。阿讚久的經咒音量提高,伸出右手去揭盧先生身上的符紙。每揭下來一張,經咒聲就提高幾秒鐘,然後再變低。
當揭到十餘張時,盧先生忽然說:“不要這樣。”
數年前,方剛在曼穀與盧先生見麵的時候他都說台普,即那種平翹舌不分、還停留在民國時期的發音,比如把“括號”叫做“瓜號”,把“我和你”叫做“我漢你”,把“攜帶”叫“吸帶”等,發音也軟綿綿的,阿君也是台灣人,但可能在泰國與華人打交道更多,所以在這些音上已經改為大陸的標準普通話發音。現在盧先生臥床生病,勉強能說話也很嘶啞,但仍有台普發音。可今晚不同,他說的那四個字,聽上去就像是機械的電腦語音,很彆扭。
阿讚久沒理,繼續一張張揭那些符紙。
“走吧!”盧先生又說,這次的音調比剛才還高。
阿讚久一麵加持,一麵指了指貝姆,意思是讓他來揭。貝姆走過去,從貼在盧先生四肢處的符紙開始揭,阿讚久左手食指肚輕輕壓在玻璃瓶蓋上,右手按住盧先生的額頭。那玻璃瓶因為被手指壓住,就不再震動,也沒有格格聲響。
貝姆轉眼已經揭下幾十張,盧先生半個身體的符紙全都被揭掉,他又開始說話:“不要壞我的事!”
方剛在旁邊聽得真切,心想這說話的明顯就是那位“修法鬼”,他附在盧先生身上修法,現在看到阿讚久要超度它,自然心有不甘,所以就出言警告。阿讚久繼續施咒,貝姆已經揭掉三分之二的符紙,連盧先生的關鍵部位也露了出來,方剛看到那裡已經基本縮回體內,不知道是不是十年沒用過的原因。
“我要殺死他!”突然,盧先生蹦出這麼一句。方剛大驚,連忙看著貝姆,貝姆也停止揭符紙,阿讚久停止念誦,思索片刻,把玻璃瓶拿下來,右手輕輕捏開盧先生的嘴,將瓶子塞進去,露出一半。隨後他又拿起那柄美工刀,這次不是割手指肚而是掌心,縱向劃出一道深深的線。血流如注,阿讚久以左掌抹向盧先生的臉,頓時給盧先生來了個滿臉花。
然後,他也用鮮血將玻璃瓶都塗上,再次念誦經咒。方剛聽到他似乎換了一種,更急更快,盧先生張開嘴,開始發出陣陣狂笑,聲音很詭異。雖然有玻璃瓶塞著,但並不影響這笑聲的巨大。阿讚久以左掌壓在玻璃瓶蓋上,非常用力,像是要把瓶子塞進盧先生喉嚨裡。這麼一來,盧先生無法說話,而身體卻像觸電似的抖個不停。
“再揭!”阿讚久說道。貝姆立刻上前,加速去揭那些符紙。方剛看到他並不是單純地揭,而是嘴裡也在低聲念誦經咒,隻是音量太低,被阿讚久的經咒聲給壓過去。突然盧先生抬起雙臂,共同掰起阿讚久的左掌,左手從嘴裡把玻璃瓶抽出來就扔。
當啷啷啷啷——玻璃瓶在地上滾,方剛連忙撿起來,遞給阿讚久。阿讚久剛接過去,盧先生又迅速將玻璃瓶搶在手中要扔。方剛心想,你這個病秧子難道還能搶過我?
奇怪的是,病病殃殃的盧先生這時卻力大無窮,兩個人四隻手居然勉強對抗,但也騰不出手去搶奪那個玻璃瓶。而阿讚久的雙手緊緊握著珠串,低著頭,身體在抖動,好像施咒很辛苦。貝姆見狀,也站在旁邊閉上眼睛,開始念誦經咒。兩人的經咒完全相同,就像有回音。
這時,盧先生高喊著:“老婆,快來救我,他們要掐死我!”方剛看到盧先生除了雙臂之外,任何地方都沒動,麵部表情也很呆滯,喊出來的話也跟剛才一樣毫無感情,好像此時躺在床上的並不是盧先生,而是機器人正在按照程序發音。
盧妻在外麵隔著門大聲問:“老公,你怎麼了?”
“他們要殺我,救我!”盧先生依然用這種機械的音調說著話。
盧妻急得:“開門,快開門啊,為什麼要殺我老公?你們快點開門,不然我要報警了!”
“不要報警,把門踢開!”盧先生大聲說。方剛看到盧先生的表情就知道,肯定還是那個修法鬼在發聲,也顧不得那麼多,伸手按住他的嘴。沒想到盧先生把頭一歪,用力咬住方剛手掌。他白天咬過佛牌的金屬外殼,把牙都咬出血了,現在卻更加用力地咬,方剛感覺咬自己的不是人,而是老虎鉗,疼得他頭皮發麻,大叫起來,下意識往回縮手。
盧妻在外麵叫:“快開門,你們這群混蛋,殺人犯!”咚咚咚地用力踢著。阿君在旁邊勸,也跟著問方剛到底怎麼了。
“沒事!”方剛回頭高聲說,“不要管,是他有鬼——”後麵“附身”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看到盧先生緊握玻璃瓶的右手往回收,就知道他還想扔。他眼急手快,連忙撲過去抓,這時就聽門外盧妻在長聲高喊,隨後又是“喀嚓”一聲,臥室門竟然被撞開。方剛看到盧妻手中居然抱著那部21寸的電視機,就是用它撞開的門。盧妻救夫心切,再加上這臥室的木門和門框也不是很結實,才會被撞開。
方剛愣神的功夫,盧先生利用這不到兩秒鐘的時間,用力把玻璃瓶扔向對麵牆壁。
啪!玻璃瓶頓時被摔碎了,油膏濺得滿牆都是。阿讚久的手按在盧先生臉上,此時卻像被電擊似的,雙手頓時彈開,而貝姆則後退幾步坐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盧妻扔下電視機,衝到床前,看到丈夫滿臉是血,大哭起來,撲向阿讚久:“你們要害我先生,我跟你拚命!”阿君在後麵也是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麼。方剛當然清楚,連忙過去抱開盧妻,她歇斯底裡,就像瘋了似的追打阿讚久。
方剛隻得把她抱出屋,阿君過去查看盧先生,見他張著嘴,雙眼圓睜,一動也不動。連忙用手探鼻息,完全沒有,再摸脖頸,也是沒任何動靜。
“師兄!你醒醒?你不要死啊!”阿君大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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