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麼多年了,譚友平說不定已經忘了她,已經像她期望的那樣,找了個乾淨的好姑娘,生兒育女,過著自己的安穩日子。
她何必再去給人增添煩擾。
喻明芳隨波逐流,進了剛剛建立的鋼廠,成了一名掃地工。跟隨著時代,她進了掃盲班,識字讀書,從小小的掃地工,一步一步成了乾部。
這段時間,是喻明芳人生中最光輝燦爛的時刻,她接受了新的思想,她生長於舊時代的靈魂被重塑了。
於是,喻明芳產生了回去家鄉的念頭。
她心中還有著執念,想見一見譚友平。
先遠遠地看著。
他要是已經兒女成群,她就默默離開,回省城繼續工作,建設祖國。
如果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實現了——他還在等著她,那她就微笑著走過去,告訴他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曆,他要是接受......
噩夢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就跟那天她被土匪擄去一樣,她的過去忽然就被人翻找出來了。
她曾經跟隨了幾年的長官去到了對岸,她的身份一下就敏感起來,從乾部變回了掃地工。
她不愛說話了,除非必要不跟人交流,常常被人誤會成啞巴。沒過幾年,局勢更加緊迫,她的身份再次被翻出來,還說她跟一個男人有染。
理由則是,她跟彆人都不說話,卻跟這個男人說過話。
天知道,隻是因為那個男人是跟她同一批進廠的舊人,她覺得親切才說了兩句話,實際上兩人根本沒什麼交情。
她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喻明芳徹底不說話了,彆人的打罵唾棄,她一律受著,挨著。
反正,她活著就是一種罪孽,就當是贖罪吧。
喻明芳真的成了啞巴。
她如行屍走肉般活著,靜靜等待著死亡來臨的那天。
她還會時不時想起譚友平。
想起的時候,是他跟她過著美滿日子的畫麵,她給他生了一堆孩子,他都很喜歡,但有時候也會抱怨太難養了,那麼多張嘴等著吃飯,當爹的累啊......
想著想著,喻明芳就會笑起來。
遇到喻明德,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還沒想到,她老成了這個樣子,都被喻明德認了出來。
深陷絕境的時候,她對喻明德有過怨。
怨他勢利,不甘心輕易將她嫁去窮苦的譚家,就提出讓譚友平必須蓋上兩間瓦房才能成親,否則她跟譚友平早就成親了,譚友平不用去縣裡做工,她也不用為了見上一麵而去縣城。
還怨他不慈,不像彆家的哥哥那樣護著妹妹,放任她被嫂嫂使喚去縣城。
後來喻明芳就想開了。
誰都怨不著。
都是命。
所以見到已經老得皺巴巴的喻明德,喻明芳心中並無波瀾。
他得知她的經曆,辱罵她丟人,嗬斥她怎麼不去死時,她也沒有太在意。
喻明德的幾句辱罵,並不能讓她產生死的念頭。
她隻是覺得沒意思了。
行將朽木的殘軀,多吃一粒飯都是浪費糧食。
將脖子套進圈裡的時候,喻明芳忽然覺得,其實她早就該死了,遇到土匪的那天,她該跟那些身首異處的人一樣,被扔進河裡。
偷活的這幾十年,本就是多餘的。
呼吸漸漸困難,視線也模糊起來。
喻明芳好像看到了譚友平向她走來。
他拉著她的手,叫她“阿芳”。
這時候的喻明芳並不知道,她死不成,並且譚友平真的會出現在她的麵前。
“阿芳......”
喻明芳瘦成一張紙片的身體,像是突然遭受到了狂風的襲擊,飄落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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