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也是救了劉中堂,當日劉中堂奏對時已有退意,想來心裡是會過意來,如今就盼著盧都堂為自個爭一絲生機,也不要負了老先生這一番好意。”“盧象升就是如此不負的,如今真保二府失陷州縣已多,昨日我為盧象升爭來這戴罪自贖,今日便收到這龍固偽報,高起潛帶著關寧雖無大功,但尚能一路跟隨著東路敵軍,更抄到臨清前麵,力保德州、臨清不失,盧都堂這宣大人馬竟全然不知建奴行蹤,建奴不知又破了多少城池。明日奏對,本官不知如何跟皇上回奏。”
楊嗣昌低頭看著那一團紙張片刻,緩緩轉向沈迅,“即便如此,宣大兵馬仍該盧象升統領為宜,但咱們也要有所預備,給孫傳庭發部谘,讓他領兵協剿西路。”沈迅聽了這話,知道楊嗣昌實際已經放棄了盧象升,但也並非是從此刻才開始,孫傳庭此前的作戰思路上,跟楊嗣昌是相符的,他認為官軍的野戰能力跟清軍差
距很大,主張避免跟清軍會戰,甚至比楊嗣昌還進一步,提議把軍隊打散到各州縣防守,完全放棄機動作戰。所以楊嗣昌其實一直有意用孫傳庭來替換盧象升,隻是仍出於臨陣換將的顧慮,才遲遲沒有落實,並非是他自己所說的,對盧象升有真情實感。因為到現在為止
,楊嗣昌都沒有回應剛才盧象升塘報中的請求,即解決宣大軍的行糧問題。沈迅也知道此事很難解決,州縣的錢糧原本就緊張,戰亂之時政令難行,地方官首要的任務是保自己的州縣不失,加之軍隊搶掠成風,州縣防兵跟防賊也差不多
,要他們痛快行糧,目前幾乎是不可能的。
“下官明白了。”
楊嗣昌咳嗽了兩聲,在桌麵上鋪開一張紙,沈迅不知道他要寫什麼,但趕緊過去幫助磨墨。
楊嗣昌提起筆停頓了片刻,“有些話還是說明白好些,本官給盧都堂寫一封信,你與部谘一同送去。”
……
“行間督鎮,一切偵探如聵如聾,老公祖平日慷慨勇往,為何而今尾追如此乎……”
十二月初八晚,真定府南宮縣的宣大軍營地中,楊廷麟一把將信紙扔在地上罵道,“他楊嗣昌此等不忠不孝不義之小人,何敢如此斥責他人!”
宣大軍斷糧近十日,早有部隊開始殺馬騾充饑,至今糧食仍未能解決,現在倒不是州縣不開門的問題,而是已經沒有城池可以索要。宣大軍二十九日離開真定府,一路向東行進,沿途欒城、趙州等州縣俱被攻克,城池內外一片狼藉遍野屍首,殘破的城池外風雪交加,北風呼嘯之中隱隱傳來哭
聲。盧象升坐在帳中的小凳上,手中拿著另一張紙,他聲音低沉的道,“偵探不明,調度無方,楊嗣昌沒說錯,他也算客氣的……這一份,總督盧象升親率三鎮勁旅,
徘徊堅城,尤多怯詐,尤多怯詐。”楊廷麟知道盧象升手中那一份,是皇帝寫給劉宇亮的敕書,任命他出京視師的,其中也包含了對盧象升的處置,降為兵部侍郎戴罪自效。中間這一段,是對盧象
升下的評語,徘徊堅城說的是行為,尤多怯詐則是品行。楊廷麟自然能理解同樣進士出身的盧象升,尤多怯詐這幾個字意味著什麼,幾乎是將盧象升一生所追求的忠孝本懷全部抹去,最為嚴重的是,這四個字是皇帝說
的。盧象升麵如死灰,將那張紙輕輕扔在地上,又看著手中另外一份木然的道,“擁兵不救,逍遙歧路也是說的盧某……至今失陷的真定府州縣,有行唐、讚皇、隆平
、欒城、元氏、靈壽、無極、新河、趙州、臨城、南宮……獲鹿呢?”
楊廷麟沒有答,盧象升自言自語道,“獲鹿也失陷了,獲鹿二十九時被攻破了,韃子屠了滿城。”
楊廷麟忍不住勸道,“非都堂之過,那是虎帥救援不及,現已往東跟來彙合。”
“王樸卻渺無音訊。”盧象升臉上咧嘴笑了起來,卻沒有絲毫笑聲,他形容枯蒿,隻有麻衣的下擺不停的抖動著。
好一會之後,盧象升才站起身來,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楊廷麟趕緊過來要扶住。盧象升擺擺手,凝神看了看楊廷麟後道,“軍中缺糧已久,糧草乃重中之重,地方都是文官,現下軍中隻有伯祥是進士,與地方好打交道,想辛苦伯祥離營催辦糧
草。”
楊廷麟並未多想,立刻答應道,“都堂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竭儘全力,哪怕是跪著去求,也要求來糧草。”
盧象升對楊廷麟拱拱手,他轉頭看向身後的親兵隊長顧顯一,“顯一護送……”
還不等盧象升繼續說,顧顯一已經主動道,“小人定會派人去護送楊大人,請都堂大人放心。”微弱的燈火下,盧象升看著顧顯一片刻,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真誠的微笑,對著顧顯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