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淵自然不用藏著掖著,他與小原的關係,中海與高王工業之間的關係,那是人儘皆知的親密。
頭天晚上來得倉促,再加上烏漆嘛黑,村裡的景色他是什麼也沒看到。但此刻伴著清晨的陽光、濕潤的空氣,周正淵先是被眼前的花坡,以及花坡外那一幢幢的樓盤給驚豔到了。
“這些是你搞的?”周正淵禁不住指著遠處,繁花似錦的美景笑問。
“村裡的王偉叔和斌斌搞的,我給批的條子。剛開始弄花坡的時候,還沒有現在這麼壯麗的景觀;隨著這幾年添磚加瓦,根據遊客的習慣不斷改進,慢慢就完善到了現在的規模。坡下樓盤是開發商建的,這個跟我們村企沒關係。”高原謙虛地回應道。
“這些開發商也是雞賊,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你們這花坡景觀,無形當中也成了樓盤的隱形資源和賣點,應該管他們抽點稅!”林楠坐在後排,半開玩笑道。
高原眯著眼笑說:“無所謂的事,相互促進、相互發展吧,這些樓盤在高王莊周圍一建,倒顯得我們這裡更洋氣、更像個城市了。再有就是人家解決了開發區員工的住房問題,穩固了人才流失。這不是壞事,有時候吃點小虧,能賺大便宜。”
周正淵欣賞地拍了拍高原的肩膀,因為從宏觀的角度來說,周圍越繁華,人流量越大,本地人口越稠密,對於高王莊的發展就越有利。很顯然自己的這個小師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緊跟著他們先去了商業街,高原又把鞏珺叫過來作陪,去景區裡逛了一圈。
站在北山山頂上,周正淵望著山下的景色,從商業街到花坡,從蔬菜市場到村裡正在修建的寬闊柏油路,再往南是高王工業老廠區,繼續往南是石材廠和預製品廠。南山的西側開辟出了一條坡路,通過這個隘口,還能窺見到高王科技的再建項目。
往東觀瞧,是廠區林立的高新技術開發區,高王莊最大的型材廠區就坐落在那裡。
“回鄉也就四年多吧?!”周正淵驚訝地皺著眉,嘴角止不住欣慰地點上煙說:“這麼短的時間,乾出這麼大的工程;關鍵還是在一沒資金、二沒人才的前提下。師哥我今天算是服了,你這個小兔崽子,算是給咱工大爭臉了!”
林楠終於找到了揶揄師哥的機會,便笑著插話道:“師哥,當年小原從中海辭職的時候,我記得您還暴跳如雷,罵他蠢貨、沒腦子,放著中海這麼好的前途不珍惜,犯了頭疼腦熱的病,靠著衝動和情緒做事,不出一年小原就會哭著鼻子回中海。”
周正淵被揶得不知道該說什麼,隻一個勁兒地尬笑。倒是高原很溫和地解圍說:“師哥說的沒錯,確實有衝動和情緒的成份,而且還占了主要因素。但是我所經曆的事情,你們那時未必能懂。”
高原背著手,望著腳下自己帶領村集體,繪製出來的畫卷感慨道:“當年我每次從北海回老家,都像是從一個世界,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從一個乾淨到一塵不染的城市,來到連出租車都不願進村,泥濘道路都沒法下腳的鄉下。從一個繁華到市民買一件幾百、上千元的衣服,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地方;到了我村裡的鄉親們,在大集上買一件30元的過年衣服,都要錙銖必較的地方。”
“有衝動、有情緒,但更多的是自尊、自愛、自強!彆人有的,我們為什麼不能有?多少人念完大學,就全部留在了城裡,又有幾人能回過頭,再去看一眼自己的家鄉?家鄉如果沒有我們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帶領,又怎麼能走出貧瘠?”
“好多人都指望國家扶持發展,可國家那麼多農村鄉下,又怎麼可能扶持得過來?這種好事又怎麼能輪到高王莊頭上?人不能存有僥幸心理,要客觀理智地認清現實,並在現實當中找尋出路。”
高原深深吸了口氣,眼眸裡滿含希望地笑著說:“自助者、天助之。在村企發展的過程中,也遇到了這樣那樣的問題,但總歸是憑著堅持和毅力挺過來了。我始終認為,隻要向前發展、腳步不停歇,就會不斷地有新機遇、新朋友出現。我們緊抓機遇、放棄恩怨、廣交朋友,村企的發展就會越來越好、越來越有活力。”
周正淵看著眼前,謙和而不乏自信的小師弟,整個人竟有那麼片刻的恍惚。
他仍記得當年,自己去工大拜訪恩師時,第一次在實驗室裡見到高原的場景。那時的小原真羞澀,像個大姑娘,見到自己後緊張地不敢說話,甚至有些唯唯諾諾、眼神彷徨。
但他的成績很好,出類拔萃地好,性格挺討自己喜歡,如果培養得當,未來在中海一定能成為一位優秀的科研人才。那時的自己,怎麼也不可能把這個小師弟,跟創業者、企業家聯係起來。
然而世事就是這麼出人預料,那個曾經一說話就臉紅的男孩,那個文靜到像個大姑娘般的師弟,此刻也是特彆文靜,但卻是不一樣的文靜。一種堅定而自信的文靜,一種經曆過風浪的平靜。
“中海這些年,到底都乾了些什麼啊?!老董事長去世10年,中海失去了10年!這10年不僅裹足不前,而且還流失了不少優秀人才。我們鬥啊、爭啊,拖延了南下戰略的腳步,老董事長為我們製定了這麼好的發展方案,卻隻有東升一個人在堅持,其他人卻早已棄之如敝履。我們總自詡是‘聰明人’,如今再回望,卻是蠢得難以形容。”
高原長舒了口氣,潔白整齊的牙齒微笑道:“中海當年若不內鬥,我應該就不會辭職,我嶽父母和唐佩,也不會支持我辭職。中海若一片祥和,就沒有高王莊的現在了。師哥,這世間的事啊,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如今高王莊發展起來了,您也意識到了中海的弊病,一切都還不晚,一切都還來得及。”
高帥在宣傳部開會的時候,因為昨晚熬夜沒休息好,幾乎不受控製地哈欠連天。可好歹自己是宣傳部的大領導,做好省市兩級記者的接待工作,又是宣傳部接下來的大事。
他隻能摸出煙抽著提神,煙絕對是好煙,可他一看見這煙,就能想到早晨的那個姑娘。咋就生得那麼靈動呢?聲音很好聽,甜滋滋的,而最令自己印象深刻的,還是那高蹺搖曳的馬尾辮。
高帥覺得自己被高王莊的文化給同化了,臉皮不像以前那麼厚了。放在以往,他要是對一個姑娘有好感,那早舔著臉貼上去,一頓花言巧語、裝帥耍酷了。
可如今他一想人姑娘那麼嫩、那麼清純,咋好意思再去往上貼啊?那高原和大江他們,還不得笑話死自己“老牛吃嫩草”啊?
高帥一邊抽煙,一邊腦子裡思緒萬千。就仿佛是某種感覺上來了,他曾喜歡過何月,但這是基於自己年少,以及與何月之間的熟悉;他也曾暗戀過唐佩,但那種暗戀,更多的是基於唐佩的外貌、家世、人脈關係。
而今天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他隻是純粹地對一個女孩念念不忘,第一眼就沒有任何邪念地心生好感。這種感覺很奇怪,他見過的美女主持人、記者也不少,論顏值有些也不比譚菲差。
可那些女人似乎就如過眼雲煙,用如今流行的話說,就是“不合拍”,沒有那種心靈觸動的感覺。
“帥總,帥總?”下麵人朝高帥道:“記者那邊要提前看資料,讓咱們這邊給準備一份先發過去。您看這些資料行不行?有沒有涉及敏感信息和技術的?”
高帥這才從恍惚中緩過來,忙不迭道:“哦,嗬,我看看!”他把資料完完整整看了一遍,又用紅筆圈出來一些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內容,交還給下麵人說:“這幾處內容,回頭去找韓總那邊核實一下,隻要他那邊沒問題,你們發過去就行了。”
高帥一直熬到會議結束,這才跑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又把頭發精心捯飭了一下。
路過唐佩的辦公室時,他終究還是猶豫了片刻,壯著膽子敲了敲門。
“請進!”唐佩在裡麵回應了一句。
高帥進去後就探頭探腦、四下裡打量,唐佩坐在辦公桌前,放下手裡的鼠標笑道:“我這裡可沒煙沒酒,有零食你要不要?”
“嗬,那個…我就是過來,跟你商量一下記者的接待費用問題。”高帥雙手插兜,沒話找話地掩飾尷尬說。
“帥總,什麼時候這種小事,也要勞您大駕了?不都是宣傳部的人,找財務部主管申請就行了嗎?又不是什麼大的開銷,隻要發票齊全、用途合理,財務部還能不給報啊?”唐佩看著高帥,不露聲色地笑道。
“哦,行!我就是過來打個招呼,省得回頭下麵的人再處理不清,耽誤了接待事宜。”
唐佩站起身,給高帥衝泡著茶水道:“彆瞅了,人已經離開,跟著她爺爺回廈州了。哎對了,你昨晚跟譚老在一起的吧,老爺子怎麼連個道彆宴也沒吃,就這麼急匆匆離開了?還把譚菲給帶走了?”
高帥先是失落了一下,接著又鬆了口氣,就把譚老那邊的不便,跟唐佩解釋了一番。
“原來是這樣的,如此的話,那譚菲暫時還真不方便留在這裡。”唐佩理解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拿筆,在紙上寫了串號碼道:“這是譚菲的電話,以後咱們公司與明康的業務往來,就由你跟譚菲負責聯係。”
高帥當即心虛地擺手道:“你這是哪裡話?!我跟那小姑娘有什麼好聯係的?”
“這電話不要啊,不要就算了。葉勳剛好還沒對象,不行我讓葉勳跟譚菲保持聯絡吧。”唐佩要是耍起聰明來,高帥未必能接得住,當然他以前在北海也沒接住。
“葉勳是主抓技術的,他天天在工地忙得跟三孫子似的,哪兒能再給人家添負擔?公司外聯部就是我的部門,這分內的事我可不能推脫。”高帥一邊說,一邊就把唐佩桌上的號碼給拽進了自己兜裡。
譚明康傍晚回到廈州後,甚至都沒來得及休息,便直接在明康總部,緊急會見了揚泉集團的人。
商業之戰終於要徹底掀開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明康無法獨善其身,那就主動出擊,因為主動出擊,遠比被動防守要好得多。
揚泉集團啊,也許用不了多久,這家合資的買辦企業,就徹底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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