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嚴嵩驚呆了。
“怎麼,覺得天方夜譚?”李青輕笑道,“還是……覺得會迎來激烈反對?”
“這個……”嚴嵩咂吧咂吧嘴,沉吟片刻,說道,“這種利在千秋的大事,沒人會反對,也沒人敢反對。曆代中原王朝,禍患多來自北方,可曆朝曆代,都沒有根本性的解決問題,包括漢武帝時期。”
“下官敢打包票,咱們若提出這一舉措,他們再不爽,也不會公然反對。這點,從今日那個韃靼小年輕進曆代帝王廟,卻無人說什麼,就很能說明問題。”
嚴嵩笑嗬嗬道,“其實,有這種想法的不止國師一人,諸多官員都樂意促成此事。今年春上國師還未回朝時,就有言官上疏,奏請皇上移除元世祖的神位,都沒用皇上費口舌,禮部就先不樂意了。這種事情上,咱大明的大員們,還是拎得清輕重的。”
頓了下,遲疑道,“不過,這件事的難度……不可謂不大啊。”
“有困難,克服困難便是了。”李青說道,“大明能有今日,又哪裡容易了?克服的困難又何止一件?”
嚴嵩卻是搖頭,歎道:“國師有些樂觀了啊。”
李青不置可否,揚了揚下巴,“說說你的看法。”
“嗯…。”嚴嵩思忖少頃,開口道,“理性分析的話,草原人內心深處是願意投向大明懷抱的,問題是當權者……”
嚴嵩歎道:“部落過得苦,可部落首領卻是相當滋潤,吃著手抓羊肉,喝著馬奶酒,大權獨攬,載歌載舞……當然了,倒也不是說完全沒可能,前提是,大明要給出讓部落首領足夠動心的條件。可這樣一來,咱們這邊的人就不樂意了。”
這是實情。
漢文化的璀璨,給予了每個人濃厚的文化自信。
哪怕是一個大字不識的窮苦百姓,提及番邦,也都是一口一個蠻夷。
強盛了數千年,這種觀念早已刻入骨髓,很難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態。
更遑論,讀聖賢書的文官大臣。
在他們的觀念中,我能接納你是你的福氣,更是你的榮幸,你就偷著樂吧,還想提條件?
做夢!
奈何,人家的掌權者卻不這麼認為。
在草原可以耀武揚威,可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乾嘛要受你管轄?
雖說物資的匱乏,會導致內部、外部矛盾不斷,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未知風險,但這些,他們都已經習慣了,甚至可以心平氣和的接受。
搶人時心安理得,被搶時也不會怨天尤人。
劫掠,乃他們的生存之道。
除非,大明朝廷能給予這些當權者比在草原更好、更舒服的安逸生活。
李青呼了口氣,頷首道:“你說的這些,我自然知道。嗯…,我不排斥大明讓一部分利。”
“……可滿朝公卿排斥啊。”嚴嵩苦笑道,“實不相瞞,包括下官,也不是很能接受。”
李青吐出一口抑鬱之氣,歎道:“可你有無想過,真正意義上做成了這件事之後,就不存在讓利了。肉爛在了自家鍋裡。”
頓了頓,“這個讓利又不是對普通韃靼人,隻是一些個部落首領,如今草原部落雖多,可也是有數的,大明承擔的起。”
“……”
嚴嵩委婉道,“李國師,府庫殷實不假,可近些年來的花費……著實不小啊。”
“錢不就是用來花的嗎?”李青不以為意,“這又不是瞎花錢,這是投資,且注定有會得到回報的投資。”
“可……”嚴嵩忍不住說,“李國師可能對朝廷的財政狀況不太了解,自武宗時期,搞了一定比例的募兵製體係,邊軍軍費支出就提高了五成,衛所倒還好,沒有太明顯的變化,可水師就不一樣了,軍費開支……很是龐大。
此外,大明官、吏、東廠、錦衣衛……
府衙修繕,賑濟災民,疏通河道……
近些年,又是擴建龍江船廠,又是建設一條鞭法的平價倉,又是建煤炭補給站……
更還有大肆開設官辦學塾,僅這一項支出,就需要一千萬、又數百萬兩,還不包括之後的持續支出成本。
還有宮廷用度花銷,皇上賞賜王侯公卿、後妃、奴婢,以及必要的各種祭祀,哦對了,還有藩王宗室……”
半晌,
嚴嵩總算止住了滔滔不絕,苦笑道:“再大肆花費,府庫允許,皇上也不定允許,臣工更不會允許。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李青:“……”
“要不……還是慢慢來吧?”嚴嵩試探著建議。
衝鋒陷陣嚴嵩不怕,可前提是得有足夠的回饋,就當下而言,這不符合他的利益。
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且即便成功了,他也很難再進一步。
一個剛入閣的人,沒可能立即就做首輔,必須要有一定時間的沉澱才行。也就官場上,人人口中的資曆。
如若失敗,他這個衝鋒陷陣者,次責是跑不了了,輕則被踢出內閣,重則回鄉養老,更甚……會遭到政治清算。
讓整個草原上上下下滿意,其花費必定在普及教育總支出之上。
僅是想一想,他就頭暈眼花。
嚴嵩膽子夠大,魄力也夠強,可卻不是莽夫。
一旦失敗,哪怕效果不足夠好,其後果都不堪設想!
“李國師,這件事實不宜操之過急啊。”嚴嵩苦口婆心,“不錯,大明這個大家,是頗有家資。錢,也是用來花的,可這麼花……啥家底也經不起這般造啊。這麼花……真的扛不住啊。”
“李國師啊,這太冒失了,這會……會死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