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毓端起茶盞,放鬆身體靠著椅背,嗓音波瀾不驚:“你想要宗家的掌控權?”
宗羽裳伏在地上,聲音恭敬而沉悶:“是。”
“宗家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容毓語氣淡漠,“你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籌碼,能讓本王為你破例饒恕他們?”
“罪民不敢。”宗羽裳道,“罪民承諾於明年雨季之前修好緬江河堤,並保證有生之年絕不讓水患再次發生。罪民若能得掌宗家大權,以後必定以協助綿州新任知州為己任,把宗家正當生意所得大半用於百姓身上,為綿州百姓生計安穩儘一份綿薄之力,求攝政王一個恩典。”
容毓沉默片刻:“本王手裡並非沒有治水能人,綿州新任官員也會治理好綿州,給綿州十幾萬百姓創造一個安穩的生存環境……你的這些條件對本王沒有吸引力,不足以讓本王為你破例。”
宗羽裳心頭一沉,整個人僵在原地。
謝錦幾人站在一旁,對此並不妄加發言,他早就跟宗羽裳說過,他隻能答應帶他來見攝政王,卻無權承諾答應他的任何條件。
跟他合作是合作,其他的還得看他家主上的意思才行。
宗羽裳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是僵著的,勤政殿的宮磚如此冰冷,冷得他四肢都有些麻木。
位居九天之上的帝王,可以一句定人生,一句定人死。
他究竟是有多大的自信和勇氣,才敢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底氣跟攝政王和女皇陛下談條件?
“以宗家這些年所作所為,本王沒理由饒恕他們。”容毓從卷宗之中抽出一遝資料出來,“你要跟本王談條件,隻能以自己的性命來談,本王看在你未曾參與過犯法舉動的份上,可以對你網開一麵。”
宗羽裳一時心亂如麻。
他想要的是報複宗家,把宗家那些利欲熏心毫無人性可言的人狠狠踩在腳底下,讓他們下半輩子苟延殘喘,活得豬狗不如。
他以為自己握著的籌碼足以跟欽差談判,卻未料到欽差大人並不是一個人在行動,他有那麼多能力強大的助手,負責調運糧草的楚南衣,負責情報的莫陵安,還有手握兵權的軒轅曜。
以至於整個賑災過程出奇的順利。
而他這個宗家棋子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相對就小了許多,除了自己說出的那些承諾能作為交換條件,其他方麵並不占任何優勢——然而很顯然,他僅有的籌碼對於攝政王來說,微小到根本不足以讓他破例。
宗羽裳久久沒有再說話。
而站在一旁的軒轅塵在聽到攝政王最後一句話時,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境遇,他跟宗羽裳在某些方麵其實有些相似,魏王府一家被流放時,軒轅塵有幸成為魏王府一案下的“漏網之魚”,且能參加科舉,除了軒轅華和嘉嘉為他在陛下麵前求情說話,便是因為攝政王惜才。
軒轅塵慶幸自己那些年認真讀書,努力做一個正直坦蕩的人,否則他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出頭之日。
親人犯法株連全家,這是自古以來就定下的律法,重罪之下家人就算無辜也斷然沒有輕易赦免的理由——除非你能有足夠的本事讓君上破例。
軒轅塵從小到大所受的委屈不幸讓人同情,可真正使得他涅槃重生的還是學識才華和一腔仁善之心,並且因為他在魏王府的案子中全無牽涉,才保得自己和母親兩人幸存。
同樣的,宗羽裳提出的承諾可以促使攝政王為他破例,但也僅僅針對他自己,絕不會讓那些本該死的罪犯成為被赦免之人——不管赦免之後他想做什麼,哪怕是報複,都不是藐視法律的理由。
他與宗家人的私人恩怨,沒有資格淩駕於家國律令之上。
勤政殿內的安靜持續了好一會兒,以至於連謝錦和軒轅曜都覺得有些不安,想開口打破這陣沉寂,可想來想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一片緊張凝肅的氣氛之中,謝錦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個比較重要的信息,他擰了擰眉,努力想要捕捉方才那一刹間閃過腦海的靈光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