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有些蕭索,枝影些許猙獰。
樂誌齋中的地龍燒的太旺,屋裡湧動著一股燥熱。
“給窗戶開個縫兒!”羅山床上坐著,正在看戶部工部聯合上奏,推廣洪薯折的朱允熥頭都不抬的對門口的太監說道。
窗戶無聲的露出窄窄的縫隙,外麵的冷風吹入,使得屋內的燥熱柔和許多。
儘管今秋試種的洪薯收獲喜人,但戶部和工部還是在推廣上選擇了最穩妥的方案。北方各行省,先設置大型的育苗場,而後則荒地山地緩緩執行。
朱允熥明白,這麼大的國家無論推行什麼,都要潤物細無聲一般慢慢來。若是動作太大,效果適得其反不說,還會引起不必要的動蕩。
是以,他提起朱筆在奏折上寫道,“朕知道了,洪薯事既然交於爾等,權則儘在汝手。推行伊始,自當慎之又慎不可貪功冒進,若適得其反反而不美也。”
“洪薯涉及糧儲民生,重中之重,伊等慢些亦老成持重之行也!”
寫完,專門放在一邊。
皇帝的生活枯燥,做一個好皇帝的生活更加枯燥,每日就是奏折奏折奏折,批不完的奏折處理不完的政事。但倘若都是國家大事也就算了,偏......
就好比手中這份,廣州海關船舶司大使陳德文的奏折。
“罪臣離京多年,嘗念及陛下聖顏痛哭流涕。再過月旬乃陛下之聖壽,臣鬥膽請奏,許臣進京叩見陛下。”
這個月是老爺子的生日,下個月是朱允熥的生日。
他至今未尚未正式的過過生日,一來是他不願意聲張,二來則是他年紀尚輕。古人四十才開始過壽,年紀輕輕就弄什麼壽誕,未免太過滑稽。
這陳德文原先仕途一片大好,已做到了三品的應天府尹。但運河外城沿河改造的時候,被小人蒙蔽導致出了強拆的事兒,所以一擼到底。
當時朱允熥看他還算是精通經濟的人才,將伊發配至廣州海關稅課司。
事實證明朱允熥的目光不錯,這人在廣州海關任上,短短兩年時間內從為微末小吏再次晉身五品官員行列,足見其能。
收稅上這人倒是中規中矩,但是有個彆人沒有的長處就是抓走私。船舶司就是抓走私的,該司配有快船弓手等。
陳德文上任之前,廣州海關那邊走私極為猖獗。漁民駕駛小船裝載貨物,直接跑到港口外跟那些番船交易。瓷器象牙香料寶石等,化整為零運進城內。
這些走私的漁民哪有什麼生活所迫一說?這等事都是大商家當地大豪私下控製,那些漁民不過能得些酒肉錢而已。
陳德文著手走私之後,沒有馬上拿那些漁民開刀。而是直接抓了番人的商船,以走私罪在港口公審。當著數百番人的麵,為首者全部砍了腦袋,用竹竿掛著在立於港口最顯眼處。
“誰跟漁民交易,本官就殺誰!”
這不講理的做法,一下就讓猖獗的走私大為緩解。而後從軍中調撥外地水手過來,快船巡遊配合地方官府聯合打擊,一年之內掃清了走私。
他如今升任船舶司的主官,也是朱允熥再次破格提拔。誰想到這第一份奏折,就是想來京師陛見的。
“伊於海關之建樹,朕已知曉。今年廣州海關一枝獨秀,伊亦有功矣。朕尚且年輕,你於朕君臣還很長久,不必急於一時。”
朱允熥提筆耐心的寫道,“當日伊發落廣州實乃黜落,不可因稍有功績再行孟浪之事。倘若真的心懷對朕感恩之心,用心任事即可。”
因為是自己袒護過又提拔起來的人,所以朱允熥在用詞上,選擇了相對溫和的伊,而不是用上下身份登基森嚴的爾。
“萬歲爺!”
朱允熥剛看完這份奏折,王八恥掌燈進來低聲道,“錦衣衛指揮使何廣義在外邊候著。”
“嗯,傳吧!”朱允熥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