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可也要小心民變!”
南書房中解縉臉色鄭重,“畢竟建了幾百年的會堂,彼等藍帽後裔又是群居,又不和外人通婚,小心切莫要小心!”
“哈!解學士呀,你還真是書生之見!”
朱高熾捧著一盞熱茶笑道,“你當開封都指揮使那兩萬兵是吃乾飯的?”說著,放下茶盞,“大明洪武三年,太上皇管理天下僧侶設僧錄司時說過,除去僧道之外都是邪教!”
說到此處,朱高熾臉上掛著淡淡的冷笑,這是朱家人特有的表情,好似斜著眼睛看人,對任何人都不忿且不屑一般。
“守我大明禮法,才準其遵其俗。不然,他試試?”
“信菩薩的多不多,滅的時候誰敢出來說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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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中,朱允熥在前方孝孺在後,一前一後進了暖閣。
“坐!”朱允熥在靠窗戶的羅漢床上坐下,開口道,“剛才朕看你似乎有話沒說透,現在隻有你我君臣二人,不妨直言!”
“皇上!”方孝孺拱手道,“其實說起這個一賜樂業教,臣倒是想起一些彆的!”
“愛卿暢所欲言!”朱允熥笑笑,“王八恥,給方愛卿上茶!”
“說起來,這一賜樂業教在臣看來和前朝大元流行的景教頗有幾分相同之處!”方孝孺皺眉思索,緩緩開口。
“嗯,這朕知道!”朱允熥表情凝重。
景教,大元稱之為也裡可溫。成吉思汗的孫子,建立伊利汗國的旭烈兀的母親和妻子信奉的都是這個。
早在百年前蒙古鼎盛時期不斷西征時,東方和西方伴隨著戰爭也有了頻繁的交流。而生於草原憨厚樸質的蒙古人,對於各種神仙都有著天然的敬畏。
是以景教,開始流傳開來。
自從蒙古大軍兵峰染指匈牙利開始,羅馬教廷就不斷派遣使節覲見也可兀魯思,也就是大蒙古帝國的皇帝。一開始他們的用意是要求蒙古帝國不再攻擊西方國家,但對於鼎盛的蒙古帝國來說,我不禁止領土內的人信這個,跟我揮刀殺你是風馬牛不相乾的事。
到後來羅馬教廷教皇親自致信給蒙古大汗,要求從罷兵降低到了不能殺害教徒。到最後還是不管用,蒙古大軍所過之處皆化為白地。
為表誠意,也是因為恐懼,羅馬教由教皇尼古拉四世,親自派遣使節前來。
這成為了元朝跟羅馬教廷正式溝通的開端,此後的百年間,蒙古帝國的皇帝不但準許他們傳教,也準許他們修建十字寺,甚至給與一定的特權。
甚至在蒙元末年元順帝時期,羅馬教皇派遣巴黎大學教授尼古拉斯組成使團,訪問大元。而元順帝也命日耳曼人威廉契丹人阿蘭,組成了十六人的使團去羅馬。
可以說有元一朝,景教得以在中夏大地生根發芽且發展壯大。
景教和一賜樂業教都是一脈相承,過的節都一樣,教義也是大同小異。
“朕記得聽老爺子說過,當初北伐功成,元大都內尚有十字寺數間,色目僧人數萬!”朱允熥繼續說道,“老爺子當時下令,凡元室所建設,與其保護之外人。聖堂修院必悉數焚毀。”
曆史中很多細微末節之事,都淹沒在塵埃之中。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不知隱藏著多少血雨腥風。
其實不隻是北平,泉州漳州等地也是景教傳播興旺之地,但現在半點蹤跡都沒有。
後人或許會說,我們的文化是大海可以淨化包容一切,不管任何外來的東西都將注定被我們同化。可是,要讓後人知道的是,之所以我們的文明始終屹立不倒,不會被外來的文明侵擾,是因為有一群,有一群看似卑微排外,卻堅定執著的捍衛者。
我們的曆史是用血寫的,我們的文明同樣也是用血延續的。
“皇上聖明,確有其事!”方孝孺繼續道,“但景教也並非從前朝蒙元時開始興起!”
說著,方孝孺頓了頓,“有史記載,最早是盛唐時由波斯人帶來,貞觀年間波斯人阿羅本受波斯王之命入長安,而後曆經高宗,武後,玄宗,代宗先後幾乎兩百餘年!”
說景教是那個時代傳入的,朱允熥一點不奇怪。盛唐之時,唐軍不斷征服西域中亞各國,不但有景教還有摩尼教,襖教等一並傳入。
“但後至唐末之時,被斥外邪魔外道所有教人一律驅除出境,所建會堂一並焚毀!”
方孝孺說著,端起茶碗小口的抿了一下潤潤嘴,繼續說道,“皇上說不許一賜樂業興建會堂,臣便一下想起了這些書中看來的舊事。彼等,被稱為邪妖不是無的放矢!”
“首先,比如我朝僧道,都是孑然一身,而景教之僧人竟然可以娶妻生子,且常剃發剪須,與我朝民風迥異!”
“第二,其心不正。釋家所言,我佛一體,人人可成佛。道家天人合一,人人都是真人!而景教,則說人人生而有罪,要恕之。且信之神明為天,淩駕於天地皇帝祖宗父母之上!”
“其三!”說著,方孝孺緊緊皺眉,“最關鍵的就在於這其三!”
“你慢慢說!”朱允熥聽得入神,讓王八恥給方孝孺換上熱茶。
“我中夏之地儒釋道三教,都不能淩駕法度之上。而景教之義,天在皇之上,眾人皆信徒罪人。且其教人好募財,用以施舍窮者拉攏人心。修建會堂,往往於人口稠密之處,以恢弘奢侈為能事。”
“綜上種種才在唐末被驅逐,卻在前朝蒙元又再度興盛。”方孝孺繼續道,“如今皇上興海運,溝通四方萬國來華。於經濟民生自然是好事,但若這些旁門左道,再在中夏死灰複燃,其禍大矣!”
“若此教行省,豈不是亂我中夏綱常倫理?雖說其教意和我中夏禮法不合,世人輕之。但難免總有些愚夫蠢婦,被他們蠱惑了人心走上迷途。”
朱允熥感歎,“所以朕才下旨,不許各地隨意修建會堂,更不得色目商人隨意進內城居住。”
他的感歎,不是無的放矢。
不得不說西方人在文化輸出上,一向快人一步。東方的文化,是不屑於輸出自問天下第一的文化。而西方的文化,禮儀的外皮下隱藏的就是狼子野心。
這些人在遇到強大的國家時,是謙謙有禮的君子。
而當遇到的是他們可以征服的人時,他們就是一隻隻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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