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止,工程進度必然快了百倍。
開封府有朱允熥坐鎮,又有侯庸統籌,上下一心幾日內安置百姓,雖說有些不儘如人意,但也算有條不紊。
各地支援河南的糧草物資等,也星夜兼程而來,運往各處。
不過,還是有許多地方顧不到。河南一片澤國,官路幾乎都被淹沒,能用馬的地方用馬,能用船的地方用船。螞蟻搬家一般,把物資運往彆處。
此時,朱允熥就在一扁舟之上。
開封一地,乃是河南中心,自然是不敢懈怠。但其他地方,不親眼看看還真是放不下。而且若論黃河決口之患,周邊這些縣城鄉野,才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殿下,給您披上一件衣裳?”
船頭,朱允熥隻穿了普通人的衣衫。王八恥怕他受涼,在他身後說道。
“無妨,不冷!”朱允熥看著眼光下,竟然有些波光鱗裡的洪水水麵。透過水麵,地麵上泡在水裡的麥穗,幾乎清晰可見。
“前方就是鞏縣!”隨行的鐵鉉,也站在船頭,開口道,“此次黃河決口最為嚴重,城牆都被衝開道口子,幸好給救住了。鞏縣周圍十裡八鄉,無一處幸免!”
朱允熥心情沉重,這時代沒有高效的手段和途徑,隻能徐徐漸進。隻是這徐徐漸進之中,又有多少百姓又要飽受苦難。首發網址
這時,船馬上就要擱淺。
而城內已經有人前來接應,像是螞蟻搬家一般,把物資運送到城內。
朱允熥在一處水淺的地方下船,帶著侍衛等人慢慢朝縣城走去。
剛一靠近,突然惡臭襲來。
城牆下,數不清多少衣不蔽體的災民擁擠在一起,他們神色麻木,在陽光暴曬之下,隻有絲絲氣力。見到衣衫乾淨的朱允熥一行人,眼神中先是滿是畏懼,緊接著又滿是生機。
“大爺,您發發慈悲,小老兒幾天水米沒有入口。您發發慈悲!”
“這位少爺,賞口吃的,您家公侯萬代!”
“公子,奴家不求,可奴家的孩子不成了,您行行好!”
頓時,朱允熥身邊的侍衛們如臨大敵,趕緊挺身在前,粗暴的把這些人驅趕開。
“殿下!”解縉在一旁說道,“此地不能久留,您還是趕緊進城!”
李景隆也道,“是呀殿下,臣就不讚同您這麼微服私訪的,這可不是京師?”
朱允熥沒有理會他二人,反而皺眉道,“不是說糧食已經發往各地,讓他們救濟災民了嗎?怎麼這,連粥棚都沒有?”
周圍人誰都沒有接話,解縉想想,遲疑的開口說道,“或許是糧食剛剛運來,還沒來得及”
“這位老人家,您在這多少天了?”朱允熥不等解縉說完,直接對一個老者問道。
那老者麵容淒苦,“發水時俺就逃到這哩,可是縣城不開大門呀!後來洪水過來了,老爺們說幫著擋住洪水就讓俺們進城。可他說了不認啊,俺們出力了,現在還是不讓俺們進去!”
朱允熥心中大怒,“那你們吃什麼?”
“哪有吃地?”老漢又道,“有好心人,會順著城牆給俺們扔點。可您看,現在這災民越來越多了,扔那點東西,根本不夠吃呀!後來官府隔三岔五的,也送幾鍋粥出來,可俺這樣的人,根本搶不著!”
朱允熥豁然轉向另一邊,看著運送物資的隊伍。
除卻開封組織的人手之外,鞏縣出城接應物資的,全是帶刀的軍兵。他們如狼似虎一般,遠遠的把災民隔開。直接拉進城,而城門口更是重兵把守,如臨大敵。
身處災民之中,此處宛如地獄。
沒人安置他們,沒人管理他們,城池中的人,放任這些災民在城外,自生自滅。
“少爺!”老漢伸出臟兮兮的手,懇求道,“給兩個吧!一場大水,俺家啥都沒有了!”
“殿下,不能給!您一給,這些人怕是要一擁而上!”李景隆趕緊小聲道,“他們已餓了許多天了,有人眼睛都紅了!”
這個道理朱允熥懂得,他按耐住心中的怒火,慢慢朝前走去。
空氣中的臭氣,是災民的排泄物。黃白之物,在洪水中,在城牆地下彌漫,望之做嘔。
“彆喝,那水臟!”朱允熥忽然大叫一聲。
他親眼看到,一個蓬頭垢麵的婦女,竟然帶著孩子,直接飲用臟水。
洪水之後必有疫病,再喝那些臟水,是怕活得太久了嗎?
可那婦人置若罔聞,帶著孩子喝了幾口,又麻木的抱著孩子,回牆角蜷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