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正好,整個屋子都明亮一片,薛父今年六十,頭發也早就發白,再加上這兩年一直渾渾噩噩,眼窩深陷又特彆瘦。
“好吃就行,以後還給你們做。”薛父又給薛陽夾了一筷子。
薛陽往嘴裡扒飯,眼淚卻流了出來,直接滴在米裡。
本來就鹹,現在更是鹹的發慌。
陸母坐在遠處看著外麵,她難免傷感,但到了她這個年齡也就想開了。
她和陸父對視,眼底泛紅。
三兄弟把薛父做的飯都吃光了,薛父像小時候一樣摸了摸他們的頭,“都長大了,我也放心,從來沒這麼放心過,我當初都以為養不活你們了。”
好日子他過過,壞日子他也過過,現在兒孫滿堂,家庭和睦,很少老人的過程他這樣。
滿足了。
薛父等他們吃完飯起身,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家裡的孩子,不讓其他人送,獨自回了房間。
屋裡窗簾大開,溫暖的陽光灑在房間每一處,薛父坐在了離窗戶近的搖椅上。
搖椅輕輕晃動,薛父笑著閉上了眼。
半個小時後,三兄弟有了預感,慢慢推門進屋。
“爹!”薛陽失聲痛哭。
這是陸佳佳第一次直麵親人的死亡,她心裡難受的說不出來話。
陸母站在她身邊,開口道:“閨女,彆這麼難過,這是喜喪,你看你公爹臨走的時候,兒女都在身邊,沒受什麼苦,和家人一一道彆,不是哪個老人都能喜喪的。”
“是啊,他心裡沒遺憾,是帶著滿足走的。”陸父在陸佳佳背後看著她。
他們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長時間,可他們不想走了之後閨女這麼傷心。
現在國家推行火葬,薛父臨走前也說過他要火葬,薛彥帶著他的骨灰回了老家。
八五年得到許可,薛彥就回到老家把先人的墓遷了出來,他把薛母和薛父合照,在山上跪了一天。
陸佳佳陪在他旁邊,跟著他跪。
她怕他太傷心,熬壞了身子,啞著聲音道:“薛彥,爹走了,他去見娘了,你還有我,有一天我們也會這樣。”
薛彥身體動了動,經曆了薛父的死亡之後,他也開始考慮更多,總有一天,他身邊的人都會一個一個離開。
包括陸佳佳!
薛彥慢慢站了起來,他從身上往下看。
九二年了,西水村比以前的生活好了一點,大家都住上了磚房。
薛彥現在有很多產業,他會做慈善,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幫過西水村。
因為這裡大多數人帶給他的都是傷害,這裡有的人曾經嘲諷過他,罵過他,欺負過他。
薛父一身的病痛都是來自這裡,他很久都沒辦法和這裡的人和解。
可是,這也是他父親想要葬在的地方,想要落葉歸根的地方。
已經回村半個月,薛謙和薛陽昨天走了,薛彥讓他們先回去了。
薛彥回到家裡之後第二天出去,陸佳佳不經常回來這裡,就跑到村裡轉。
白團跟在她身邊,一開始的小團子現在已經十七歲了,比她高了一個頭。
在家還好,平日裡跟著薛彥出去談生意,穿一身西裝,帶著一雙金絲邊框眼鏡,因為長得俊,修長的手指往上推眼鏡的時候,活脫脫像傳聞中不苟言笑的斯文敗類。
陸佳佳想捏他的臉都沒辦法捏,因為根本沒有肉。
白團看了一眼陸佳佳腳上的高跟鞋,幽幽在旁邊提醒,“媽,你的鞋跟有點高,對腿不好,一會兒回去換成運動鞋吧。”
陸佳佳這才發現自己穿的是高跟鞋,有時候工作需要講究氣場,她都穿習慣了。
她扭頭,“不換!”
白團無奈。
女孩子真需要操心。
“經常穿高跟鞋會導致小腿粗壯,腳型也會變得難看。”
“……”
陸佳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腿,好像確實比以前壯了。
她轉身回家換上了運動鞋。
白團這才放心的跟在她身後,他穿了一身隨意的運動裝,長得又高,村裡好多人看。
陸草坐在人群當中,周文清坐牢之後,她又沒什麼彆的本事,隻能在家裡安安分分種地,勉勉強強能吃飽。
雪團大名叫陸平,大一點就跟著陸草下地乾活,後來跑出去找工作,學了一門泥瓦匠的手藝,混的還行。
隨著年齡的增大,她終於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可笑了。
她一開始就不該和陸佳佳比,就算比,也應該比陸佳佳哪裡比她做得好,而不是比那些她本來就得不到的東西。
村裡有老太太問陸佳佳,“佳佳,你這孩子該結婚了,有對象了嗎?”
陸佳佳:“……”她家團子才十七歲。
“還在上學,應該還要再上幾年,家裡不缺錢能供得起。”陸佳佳張口道。
離開之後,白團滿臉驚魂未定的拍了拍心口,“媽,老家的人竟然給我介紹結婚,我才多大啊,還小呢。”
“……”陸佳佳抬頭看了一眼白團的身高,她無情道:“可能你長得太老了。”
白團笑了笑,“對,還是媽媽長得年輕。”
“……”陸佳佳唇瓣往上抬了抬,團子一直都會哄她。
薛彥下午回老家,他倒了一碗水,對著陸佳佳道:“我準備在西水村蓋學校,無論是誰考上大學,隻要是西水村的人,學費由薛家來掏。”
“挺好的。”陸佳佳一直堅持錢夠花就行,其他的不太在意。
他們都很忙,薛彥給薛父燒了很多紙才走,到鎮上,薛彥和白團去超市買東西,陸佳佳坐在一側的椅子上張望。
“陸佳佳!”
身後傳來叫聲,她扭頭,眨了眨眼,仔細看了看,終於認出了身後的男人。
陸佳佳微微驚愕,“孫成竹!”
孫成竹點了點頭,他十八年前去當兵,回來之後就去了海南,“他這段時間回來探親,沒想到能遇見你。”
“你過得好嗎?”陸佳佳問。
孫成竹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挑零食的小姑娘,“我現在挺好的。”
“那是你女兒啊。”
“嗯。”
薛彥這時走了過來,他這個人記性好醋性大,一眼就認出了孫成竹。
一個在他訂婚那天想過來搶親的男人,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兩個男人對視竟然還有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