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酒量確實很好,喝了十幾升的麥酒,居然還隻是腳步打晃,並沒趴下。
他們走出客棧,裡麵的那群人見沒了熱鬨瞧,還有些失望。
“我叫武懷玉,家中排行第二,家在三原龍橋堡,九歲上跟個老道上終南山,剛下山回來·····”懷玉簡單的介紹了下自己,也沒刻意隱瞞跟武士彠的關係。
“清河馬周,自幼孤貧,讀過一些書。”
懷玉笑笑,剛才馬周說他熟讀聖賢之書,尤其精通詩經左傳,這可不簡單。如果真的是貧民子弟,還自幼失去父母,那在動蕩的隋末,馬周甚至都很難生存長大,更彆說能讀書。
讀書,那起碼也是地主豪強才能讀的,更彆說還有機會精通詩經左傳。他剛才也問了掌櫃些話,知道了馬周曾自稱是扶風馬氏之後,家鄉清河茌平,在前幾年還補授博州助教。
這雖是個不入流的職事,但也是州學的老師,沒點才學哪能當。結合武家的情況,懷玉有理由相信,馬周就算幼年失去父母,但馬氏家族在清河也起碼是個豪強家族,有家族照料,甚至進馬氏族學讀書,才能有這身學問,甚至能成為博州助教。
而曆史上馬周後來西遊沉浮數年,最後投到常何家做門客數年,因為替常何寫奏章而被李世民慧眼識中,後來更是扶搖直上,一路做到中書令,還兼任吏部尚書、太子右庶子,以文臣封高唐縣公。
這也是一個傳奇。
確認對方就是那個馬周後,武懷玉對他很客氣,現在他正落魄之時,此時點滴之恩,將來也必會湧泉相報,這也是結個善緣。
“長安米貴,居大不易。”
在博州做助教,不得重用被刺史訓斥,馬周憤而離去。但在汴曹遊曆,連個縣令都能折辱他,來到長安,結果四處碰壁,滿心雄心壯誌,已經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獸有爪兮牛有角,獸可搏兮牛可觸。奈何君獨抱奇材,手把鋤犁餓空穀。當今天子急賢良,張榜招賢開明光,胡不上書自薦達,坐令四海如虞唐?”
馬周扭頭望著懷玉,目光炯炯有神,“這首詩我從沒聽過,二郎所作?”
“幾句打油詩而已,我相信馬先生滿腹才華,就算暫時碰壁也不當知甘沉淪,再送你一句吧,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千裡,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做好準備等風來,風一起,你就可鵬程萬裡。
可如果你不做好準備,就算風來了,你也飛不起來,不是麼?”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千裡,”馬周喃喃重複著這兩句,越念越激動。
這兩句可不是什麼打油詩,那是將來李白名句。
對於眼下被打擊的沒了自信的馬周來說,這兩句讓他眼中重燃起希望。
馬周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當他們崩潰的時候一樣會哭。
馬周在哭,懷玉站在旁邊任他發泄,良久,對著一河涇水發泄完的馬周紅著眼睛起身,他對懷玉道,“謝謝二郎這句詩相贈,我馬周在此立誓,不混出個人樣來,絕不再喝酒了。”
他決定先振作起來,接受武懷玉的邀請,成為他的門客,先做好準備等風來。
這幾年他棄了博州助教之職西遊長安,獻書沒有用,科舉考不上,乾謁沒人理,窮困又潦倒,可愛是備受打擊,空有滿腹才華卻根本無用武之地。
地方上的那些刺史縣令,長安城裡的那些王公貴族,宰相尚書們,誰也不會在意一個沒有顯赫家世出身的窮書生,尤其是這書生還有狂妄放蕩之名,更得罪了清河崔氏。
馬周最終淪落成一個到處欠房錢飯錢酒錢被人趕的騙子、酒鬼。
如今被懷玉點醒了。
所有人都在嘲諷他,唯有這位剛見麵的武二郎卻能出手相助,甚至堅信他有才且有扶搖直上的一天。
那句詩,更是讓他有了惺惺相惜,相見恨晚之感。
知道武懷玉還是應國公武士彠的侄子時,更加確定要跟武二郎走做他門客之意,他在長安各種辦法都嘗試過都失敗了,如今也許做武二郎賓客,然後借助武氏家族,才有一展所學的機會。
就算考科舉,他也很難中,因為大唐現在的科舉並不全憑才學,考試之前考生們都會去拜訪王公高官,將自己的詩作策論等投謁,甚至借助家族關係,早早宣傳揚名,真正考試的時候,既不糊名,也不謄抄,考官們往往都是早就提前內定好了錄取名單,那些名門士族子弟都有加分,這種科舉對平民子弟是非常不公平的。
名門貴族子弟可以門蔭入仕,也可以薦舉入仕,還可以征辟、科舉入仕,而他們的路要窄的多,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兩人在涇河邊聊了許久,直到月亮上來才回到客棧,懷玉特意另開了個房間,自己與馬周同榻而眠,徹底長談,馬周對這個年輕的武二郎也是越聊越佩服,引為知已,相見恨晚。
懷玉也是暗暗高興,能在他落魄低穀之時結識,這份情馬周得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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