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個野心勃勃的家夥,武懷玉從沒有什麼好印象。
“侯相可是比我還早一步回政事堂。”
兩人笑嗬嗬,挺虛偽的。
重新落座,
從貞觀元年到如今貞觀十一年,這政事堂裡的宰相也是來來去去,換了好幾批人了。
裴寂、蕭瑀、陳叔達、封德彝、楊恭仁、宇文士及、杜如晦、杜淹、戴胄、李靖、秦瓊、溫彥博、武士彠、楊師道、張亮、蕭瑀、長孫無忌,
有十七個曾任貞觀宰相的,如今都不在這政事堂。
房玄齡、高士廉、馬周、魏征、王珪、李大亮、侯君集、武懷玉,
加上如今在座的這八位,
李世民的貞觀朝十一年間,先後有二十五位宰相了。
那些宰相中,武懷玉挺懷念蕭瑀的,蕭大炮可是敢在金殿上皇帝麵前擼袖子跟宰相打架的狠人。
今天的政事堂會議,
輪到侍中魏征主持,
他先歡迎了武懷玉入政事堂,大家都熟,也不需要怎麼介紹了。
直接進入下一個正式議題,
救災。
魏征認為,朝廷已經動員起來在積極救災,但僅僅如此還不夠,他認為還得找到問題根本才行。
“天地之物,有不常之變者,謂之異,小者謂之災。”
異大於災,災異都是天遣,
這套理論不是魏征發明的,是漢代大儒董仲舒構建的,一直沿襲下來,儒家讀書人都很信這一套。
現在二月寒災,魏征認為就是異,異就是天遣。
所以災要救,但為何會有天遣,這個更要搞清楚。
魏征這一通炮轟出,其餘七個宰相,包括武懷玉都表情嚴肅凝重起來。
大家能當宰相,那都是人精,很清楚魏征這話其實是劍指皇帝,誰當的起異災天遣?
唯有天子。
這可就有點觸及深水區了啊,一個不好,後果嚴重。
李世民雖說是個挺開明的皇帝,但李世民也有霸道不講理的時候。
魏征卻是有備而來,趁著他輪值政事筆,主持政事堂會議,開始說起災異、天遣,
皇帝雖下詔讓百官上封言事,指出皇帝的過失,可魏征覺得這不夠。
對於如今這災異天遣,魏征給出的結論是視之不明。
不能知善惡,親近習,長同類,亡功者受賞,有罪者不殺,百官廢亂,並指此乃失在舒緩所致。
何謂舒?
知罪不誅,茲謂舒。
魏征說正因視之不明,所以上天就以恒奧做為處罰。
啥叫恒奧?
侯君集就聽的一頭霧水,他雖曾跟魏征讀書學習,但隻學了點皮毛。
真聽不懂。
武懷玉倒是知曉,
這其實是東漢班固總結的一套理論,
恒奧會導致冬溫,春夏不和等季節不調,進而引發人身疾病,亦即所謂的目痾。
班固說離為火,為目,認為因火色赤,故有赤祥,或叫赤眚。
眚”,說文解字曰目病生翳也,引申為災眚。
魏征引用董仲舒、班固等人的理論,實則指出如今的赤祥,其實都是因皇帝視之不明,政刑舒緩導致,
說直白點,魏征罵李世民瞎了眼。
比如一些勳戚舊部雖犯重罪,亦不按律誅殺,如丘行恭、黨仁弘等等,再比如突厥非我族類,大唐好不容易將他們擊敗滅國,
現在卻又要讓他們複國,要把分散各地的二十萬帳突厥人在磧南聚集起來,
這不是失心瘋?
再比如,皇帝這幾年也飄了,打完突厥打吐穀渾,打完吐穀渾又要打薛延陀,兵部和十二衛的那些丘八大將軍們,甚至都開始研究征高句麗了。
更不用說,朝廷這幾年對內部的那些獠蠻戎狄的征討也沒停過,每年都到處有獠蠻戎狄叛亂,
這不是在走楊廣的老路嗎?
再有就是李世民這幾年也越來越不節儉了,花起錢來大手大腳,賞賜功臣勳戚宗室,和皇子公主們非常多,
還有說是皇帝這幾年不停的在修行宮,九成宮、大明宮、洛陽宮、仙遊宮、玉華宮、翠微宮,還修上癮了,
而且皇帝還特彆喜歡打獵,幾乎每月都要出去遊獵。
魏征不客氣的說,正是皇帝的這種種飄了的表現,才會引的災異天遣。
堂上隻有魏征一人的聲音,
其餘七位宰相都寂靜無聲。
實在是沒法接話。
特彆是皇帝還不在這,在這的話大家當麵指出皇帝的一些過失,也算是進諫了。
可皇帝不在這,這話題控製不好,就弄的像是對皇帝的批鬥會似的,
太不合適了。
武懷玉覺得李世民這幾年確實有點點飄了,但飄的也不多,畢竟用十年時間,就帶領大唐走上如今這高度,李世民也有資格稍稍飄一飄。
至於說什麼災異天遣,他覺得這純粹就是牽強附會了,這就是儒家文人那變態的皇帝改造欲控製欲的產物。
魏征劉了許久,口乾舌燥。
他停下來喝水,
想得到大家的支持附合,結果發現沒有人接話。
他望向武懷玉,似乎想從武懷玉這得到支持,可武懷玉隻是好像沒領會一樣,隻是衝他微笑。
冷場了,
氣氛有點尷尬,
魏征喝了幾大口水,覺得有點惱怒,
這些人身為國家宰相,結果君主犯錯,他們卻不肯站出來指出,
想到此,魏征重重放下茶杯,直接瞪著武懷玉,“陛下如今越來越像隋煬帝了,你們身為宰相,難道要跟大業五貴一樣隻知奉迎?”
大業五貴,是楊廣朝五個最有權勢者,也被人稱為奸佞,分彆是蘇威、裴矩、裴蘊、虞世基和宇文述。
這五人不敢忤逆楊廣,隻知一味迎合,權傾朝野,卻也禍國殃民。
魏征這指責,已經非常重了,
武懷玉也冷了臉,其它宰相們都對魏征怒目而視。
你罵皇帝就罵皇帝,連帶我們做什麼?
就你魏征清高了不起?
“魏相,請注意一下你的言辭,議事就議事,不要人身攻擊。”武懷玉不客氣的反擊魏征。
老子複相,還真以為是你的功勞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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