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州,
九成宮。
這些天皇帝臉色一直不太好,沒有了往日裡與老臣們的歡樂氛圍,接連幾天既沒去打獵也沒去打馬球,連平常每天都要遊兩遍的泳都沒去了。
夕陽西下,
紅霞滿天,
荷塘涼亭裡,李世民召見了竇承規,這位宦官表麵職位是從五品的內給事,承旨勞問,分判省事。實際上他還是皇城司這個秘密機構的佐貳,張阿難是提舉皇城司公事,他是乾辦皇城司公事。
宮廷事務,一手掌握。
“查清楚沒有?”
皇帝問這位從長安趕來的內給事,
竇承規長的很醜,但他跟張阿難一樣很難打。也曾經屢次在戰場上披甲持槊衝鋒破敵,多次奉旨前線戰場慰問將士。
他最了得的還是早年在川西,打諸羌落,本來是奉旨去慰問勞軍,結果遇到羌人襲擊,結果竇承規反把襲擊他的羌人給全殲了,然後審訊俘虜得知其部落位置後,帶著那百餘人來了個夜襲敵寨,一舉攻破那個羌寨,
這還沒完,
他又向鬆州都督府借兵,一連破了三十多個羌寨,打的一眾羌人聞風喪膽,紛紛請罪投降。
他帶兵巡視邊境諸羌寨落,向他們展示了被他砍的羌人首級。
“沒有查到蘇庶人的砒霜來源,”
李世民黑著臉沉默著。
竇承規乾辦皇城公事,還直接統領著皇城司下的察事廳子,這個察事廳子就連提舉皇城公事的張阿難都插不了手。
“蘇庶人身邊的人,也沒有人知曉下毒之事。”
皇帝閉上眼睛,倚在那裡。
竇承規這趟長安之行,秘密調查出的東西還是不少的,蘇氏下毒案,有太多疑點。
皇帝也早就覺察到了,但還是很快就做出了對這個案子的處置,將蘇氏廢為庶人。
這也是為了儘快將此事平息。
蘇氏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但現在這種情況下,皇帝也不可能再去保這個兒媳婦,太子向來厭惡她,又無兒女,如今又出了這等事,強行護著也沒有什麼意思。
對於帝王來說,就算蘇氏真是冤枉的,但有的時候這並不重要。
不過該查清楚的還是得查,皇帝不可能讓人欺瞞。
隻是現在竇承規也沒查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蘇氏可能真是被冤枉的,她和她身邊的人都不是下毒者。
可誰才是真正的下毒者,還不好說。
拋開證據什麼的,
僅是推斷的話,
李世民現在有兩個嫌疑人,就是此案最大的利益者。
首先就是韓良媛,馬周的繼女,她在東宮後宮裡排第三,受寵僅次武良娣,她還為太子生了二男二女。
假設,韓氏策劃了此事,向武良娣下毒,然後嫁禍給蘇氏,那麼一石二鳥,最後武氏被毒死,蘇氏被廢,那韓氏自然也就成為太子妃,她生的東宮長子,也就成為嫡長。
她獲益最大,嫌疑自然也最大。
可現在竇承規帶回來的最新調查結果卻顯示,那天下的毒份量並不大,不會直接喝死人。事實也是如此,武良娣雖喝的少,中毒不深,但乳娘喝了一大碗,結果也並沒毒死。
這就讓皇帝不得不又疑惑起來,假如真是韓氏出手,那自然是把武良娣毒死最好,這樣既可嫁禍給蘇氏,還可除掉武氏,她便能掃清成為太子妃之路。
沒理由還留著武良娣,否則蘇氏被廢,那最後武氏成太子妃,韓氏豈不為他人做嫁衣賞。
李世民對韓良媛也是比較了解的,甚至曾經當著馬周和武懷玉的麵,稱讚太子和韓氏為佳兒佳婦。
這是個很溫柔賢淑的兒媳婦,雖非太子正妻,但很得李世民滿意的。
他心裡不太相信韓氏是幕後主使。
“可查到武良娣與此事有關?”皇帝問。
“暫時沒有。”
李世民眉頭皺的更深了。
“查過了?”
“秘密調查了一番,沒有查到什麼。”
李世民煩躁的起身,沒有查到什麼,反而越發讓他起疑,他心裡麵不太相信蘇氏能做出這種事來,也不相信韓良媛能下此毒手。
反倒是武良娣,她給皇帝的印象是聰明,而且有點不輸男兒的果決,有件事情他印象深刻,當年武氏進宮時年少,皇後就將她留在身邊。
他有匹馬名叫獅子驄,肥壯任性,沒人能馴服它。武氏當時陪皇後侍奉在側,說他能製服,但需要三件東西,一是鐵鞭二是鐵棍三是匕首。用鐵鞭抽打它,不服,就用鐵棍敲打它腦袋,又不服,則用匕首割斷它喉嚨。
這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說的話,
事實上,她還真用這招馴服了那匹獅子驄,僅是鐵鞭鐵棍就把這馬馴服了,都不用匕首,宮中養馬的人知皇帝喜歡那匹馬,所以也不敢那般粗暴馴它。
他想起當時才十幾歲的武良娣說的那番話,眉頭又皺緊了幾分。
這次事件中,武良娣中毒了,隴西郡王中毒了,乳娘也中毒了,但偏偏雖是砒霜這種劇毒之物,可卻量很小,毒不死人。
這就是最大疑點。
皇帝也因此推斷,武良娣嫌疑很大,她中了毒,胎兒流掉了,兒子也中了毒,乳娘差點還毒死了,所有人都會第一感覺她就是受害者,
蘇氏嫌疑自是最大的,也是難以逃脫的。
可李世民還是有些不敢下這論斷,因為武氏雖中毒不深,但胎兒流掉了。一個母親,真有這麼狠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