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白瑜的步伐邁的很穩當,可漸漸地,他的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短短數十步的距離,卻像是走過了一生那麼漫長。
然而就算內心的煎熬使得這段路程仿佛被拉長了,但終究還是有抵達目的地的時候。
白瑜藏在袖底的拳頭緊緊握住,他深吸一口氣,麵容堅毅地走進去。
這一刻他早有心理準備。
而他也清楚,父叔兄長躺在這裡,並不需要他來哭孝。
所以他斂住所有的情緒,竭力克製那隨著腳步邁入房間而翻湧出來的悲傷。
他穩穩地跨了進去。
白明微沒有選擇隨七哥一同進去,她召來守靈的護衛,詢問一些相關的情況。
而俞皎則守在靈堂門口等著,也沒有進去打擾。
兩個最懂他的人,都知曉此時他一個人靜一靜更好。
裡屋。
白瑜放眼看去,十一具棺木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儘管有兩具是空的,但那悲傷且不詳的黑色,仿佛溢滿整間靈堂。
棺木上的白綢,滿堂縹緲的縞素,在這一刻成了點綴。
那十一具棺木,顯得是那樣的陰森,冰冷,就像一把把鋒利且寒光洌洌的刀,倏然紮進了他的心口。
儘管早有心底準備,他依然痛徹心扉。
然而他畢竟想做個有擔當的人,哪怕內心情緒翻湧成海,他也沒有放任那些情緒決堤。
他神色平靜地把滿目悲涼儘收眼底。
這裡躺著他的至親之人,躺著他再也見不到的血脈親人。
頓了頓,白瑜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父叔兄長的棺木前。
沉默著伸顫抖不停的手撫上最中間的那一具棺木。
撫過上麵的紋理,撫過上麵的油漆。
最後停留在那大大的“奠”字之上,父親的音容笑貌霎時浮現在眼前——
臉上的輪廓,笑起來時嘴角的弧度,以及嚴肅時扳板正的麵龐。
他知曉這具棺木屬於父親,屬於那個從來不苟言笑的父親。
聽大哥說,父親是一個很謙和溫柔的人,笑容和煦如春陽,聲音溫醇似陳釀。
可他印象裡的父親,眉宇間總是裹挾著一股陰鬱之氣,給人的感覺是,這個人有呼吸,有生命,但是靈魂卻早已死了。
他鮮少看到父親笑,父親的溫柔與謙和,他幾乎都是從大哥那裡聽來。
從前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判若兩人,直至他開始懂事起,他才知道父親的靈魂,伴隨著娘親早早去了另一個地方。
但這不代表,他不愛這父親。
他調皮,他頑劣,他行事不羈,多少是為了引起父親的注意,直至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讓父親注意到他時,他才決定認認真真地做自己。
儘管父親與他並非親密無間,但父親給他的影響,卻植根於心間,盤根錯節到他的四肢百骸,甚至是靈魂深處。
就比如說,如何做一個好丈夫,一個男子漢……僅僅隻是從大哥那裡聽來父親對娘親的好,足以讓他尋到相伴終老的妻子。
誰說沒有那麼多陪伴,就不是父親了呢?
誰說沒有親口表達父愛,就不是父親了呢?
誰說他不敬愛這個父親?
思及此處,白瑜的手仿佛觸電般收回,隨即又小心翼翼地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