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寒雲低,雪落無聲。
兩人站在樹下,相顧無言。
白明微張了張口,問出一句本不該在此時出現的話:“糧食找到了麼?”
風輕塵麵對她的方向,輕輕“嗯”了一聲,隨即道:“在來這裡之前,我去了趟平城,霍世勳已經知道了糧食的位置。”
白明微鬆了口氣:“那就好,有了這些糧食,平城的百姓就不必忍饑挨餓了。”
這個結果,她沒有半點意外。
風輕塵說要辦的事情,向來沒有辦不成的。
風輕塵默了默,隨即問道:“親人,都找到了麼?”
白明微搖頭:“還有五哥與七哥尚且未找到。”
風輕塵沒有再開口,他緩緩走近白明微,卻忽然張開披風,把白明微攬入懷裡。
周身驟然一暖,仿佛在海麵上飽受淒風苦雨的人,瞬間就找到了避風港灣。
那暖意,無孔不入。
包著她,裹著她,風雪不侵。
“你乾什麼?!”白明微反應過來,她嚇了一跳,連忙掙紮逃離。
風輕塵沒有阻止,在白明微離開他懷抱的同時,那本在他身上的披風,也隨之到了白明微身上。
他麵對白明微的方向,喉結上下劇烈滾動。
末了,他開口,言語中滿是心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關心糧食,關心彆人有沒有忍饑挨餓,你怎麼不想想你自己?”
白明微在最初的驚嚇與惱怒過後,也漸漸平複了心緒。
身上的披風很暖,擋住了刺骨的山風。
她拽緊披風,錐心之痛驟然襲來,疼得她撕心裂肺。
在十五歲之前,她不覺得這個世上會有什麼邁不過去的坎,史書工筆記錄著每一場戰役的慘烈,她也隻當作是曆史變遷的必然。
她從不覺得能有什麼痛苦可以將她打倒,她所認為的征戰沙場,也隻是馬革裹屍,英勇而壯烈。
直到她看到了父叔兄長的屍體,她才切身體會到,戰火造就的不止有英雄,還有訴說不完的悲劇。
橫屍沙場的每一位將士,在他們英勇赴死的背後,都有著為他們痛哭流淚的人。
正如現在,她為父叔兄長的死而悲痛一樣。
“那日,我追著父叔兄長到城外。”白明微哭著開口,“央求父兄準允我一同出征。”
“父親沒有說話,大哥卻隻知道摸摸我的頭,告訴我這是他們男人的事。”
“七哥還笑話我小屁娃娃一個,在戰場上也隻會惹人笑話。”
“叔叔和其他兄長們都笑了,沒有人覺得七哥的話有什麼不妥,儘管我已經到了嫁人生子的年紀。”
“在他們心裡,我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小孩,永遠都是應該被嗬護的人。”
“可現在,疼愛我的人,一個個都沒了,我那不足四歲的小侄子,卻還要與我一樣承受失去一切的痛楚……”
“人為什麼要征伐不休?掌權者為什麼要用生命來滿足自己的野心?”
“這個世道,究竟怎麼了?究竟怎麼了……”
白明微崩潰大哭,她緩緩蹲下,泣不成聲。
她覺得心裡仿佛住著一頭狠戾的小獸,在她心口撕咬,在她心口咆哮,令她痛徹心扉。
儘管從小便被灌輸家國天下為重的理念,此時此刻,她也不由得懷疑,父叔兄長付出生命究竟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