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噩耗,她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因為她知道,白家需要的不是眼淚。
在白家最艱難時,她也不曾哭天搶地,因為她知道,還不是流淚的時候。
身為白家孫輩的嫡長女,她不能哭,因為她還要撐起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身為白家軍的虎符持有人,她不能哭,因為那副冰冷的盔甲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的身上係這成千上萬條人命。
然而此時此刻,望著血戰到最後,斷了呼吸都不曾倒下、依舊凝望山河故土的父親,她終於不再克製。
像個孩子一樣,哭得撕心裂肺。
小傳義膝行上前,伸手觸碰了一下寒涼刺骨的祖父,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儘管白明微已經向他解釋過死亡的含義。
儘管他也目睹了無數死亡。
儘管他看過曾經會笑會動的人,在一次戰役過後再也沒有睜開眼。
儘管他知道,死亡便是永遠的失去,人在麵對這份失去時會無能為力,且必須要接受。
但這些都無法代表失去親人的他不會難過。
聽著白明微撕心裂肺的哭聲,他緩緩站起來,爬上那堆得高高的屍堆,踮起腳尖用小手去闔上那雙睜著的眼睛。
他嘗試了好幾次,也也沒能使那雙眼睛了無牽掛地閉上。
他緩緩看了一眼四周,所有人都在哭泣,仿佛被瞬間抽乾了力氣般,跪伏在地上起不來。
他忽然想起,大姑姑說他是支柱,是最重要且不可或缺的部分。
所以在這大家都在哭的時刻,小小的他卻站立在那裡,仿佛滾滾洪流中的定海神針一般,任憑巨浪呼嘯,他也巋然屹立著。
他慢慢地後退幾步,一撩衣擺跪在寒冷刺骨的地麵上,一字一句:“祖父,書中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傳義相信,祖父一定能聽到傳義的話。”
小傳義挺直腰板,小小的手拱到麵前:“傳義想告訴祖父,大姑姑很厲害,您和父親叔叔他們誓死守衛的城池與百姓,都被大姑姑奪回來了。”
“傳義也很堅強,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沒有耍小孩子脾氣……這個家的每個人都很努力,每個人都忍著悲傷,堅強地活著。”
“所以祖父,請您放心,白家不會垮,東陵也會越來越好。”
成碧起身走過來,想把他從冰冷的地上扶起。
他卻推開成碧的手:“成碧姑姑,我沒事,你去看看大姑姑。”
成碧望著泣不成聲的白明微,搖搖頭:“小公子,讓大姑娘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白明微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她和所有人一樣,傷心而又難過。
小傳義的話,她沒有聽進去多少,隻是怔怔的,望著已成冰雕的父親,聲淚俱下。
她顫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拔出那紮在父親身上的箭,但因為寒冰冷凍,這些箭也被凍在了父親的身體裡。
她甚至不敢去數,父親的身上有幾支箭。
她更不敢想象,每支箭紮在父親身上,究竟會有多痛。
她不知道,究竟是怎樣強大的毅力,才讓身中這麼多箭的父親,把敵人斬於腳下後才倒下。
戰場的慘烈,她懂。
因為懂,才會如此心疼。
白明微伏在白伯遠的遺體上,悲慟已經令她失聲。
她張了張口,許久才哽咽著喊出一句:“父親,女兒接您回家。”
說著,她想要搬動父親的身體。
然而她的父親,早已和敵人的屍體冰凍在一塊。
她不敢用力,生怕弄壞了,隻能無力地跪在父親麵前,傷心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