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買好了香燭紙錢，放在了自行車筐裡，就來了沱縣中學。她是算好時間才來的學校，等了十來分鐘，就聽到了叮當叮當的下課鈴。不一會兒，就有學生陸陸續續來到了校門口。
“姐，姐！”冬臨眼神兒好些，一出校門就看到了春妮，飛奔過來，同行的還有夏向東。兩人從開襠褲一起玩泥巴，到如今一起考上沱縣中學，感情非一般的好，自是形影不離！
“姐，你咋來接我啦！”冬臨的語氣帶著愉悅。
“正巧來了縣城，就來看你上學適應不適應！”春妮忍不住拍了拍冬臨的肩膀。
冬臨很有眼色矮了矮肩膀，狗腿子一樣。
“適應，怎麼不適應！老師出了一道作文題目叫難忘的回憶，我就寫了帝都之行，張老師滿意極了，還讓我在班上朗讀了呢！”冬臨仰著頭，望著春妮，眼睛裡都是渴望。
“是的，張老師說冬臨的作文特彆吸引人，引人入勝。”夏向東特彆羨慕冬臨有個這麼開明的姐姐，說請假就請假，特彆乾脆利落。要是他請假去玩兒，他爺爺不得打斷他的腿啊！
“勝不驕敗不餒，不要因為一次小小的進步就沾沾自喜。”對冬臨，春妮有種養兒子的錯覺，兒子可以有很多種養法，但學習的態度一定要端正！見冬臨眼神兒暗了，春妮又有些不忍。
“趕緊回家吧！今晚上吃燒鍋圓。”
冬臨眼神兒瞬間一亮，他知道，大姐這是表揚他啦！畢竟獅子山誰人不知，他楊冬臨最愛吃燒鍋圓啊！
夏向東見好兄弟那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的興奮勁兒，臉上的笑意收了收。
“向東，趕緊的，跟老師回家去，有東西給你！”春妮朝夏向東揮了揮手。
“好呢！”夏向東的臉上瞬間揚起笑容。
真好，老師還記得自己。
春妮炸了一鍋燒鍋圓，分了一碗給了夏向東。
“向東，圓子你端回去跟你爺爺一起吃，這裡有幾件冬臨穿舊了衣服，你也帶回去。彆嫌棄。”
“謝謝老師。”夏向東開心地接過東西。
冬臨個子躥得快，都快比他高半個頭了。個頭長得快，就廢衣服。春妮家又開了一間服裝店，衣服自是緊著家裡人穿，冬臨的衣服就沒有穿爛的。
就這幾件冬臨不穿的衣服，也有七八成新。他怎麼會嫌棄！要不是老師一家，他怎麼可能還在讀書呢？怎麼能吃飽穿暖？
夏向東禮貌地跟楚家老兩口打了招呼就往家趕去，他要趁著燒鍋圓還熱乎，帶著回去給他爺爺嘗嘗。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楚老太太就催著老伴兒起床，“快起床了，老頭子，今天要去看大妞妞呢。”
說完，老太太就在行李堆裡翻找起來，“奇了怪了，春妮上次給我的新衣服放哪兒去了。”
楚老頭兒有些起床氣，但想到早逝的大女兒，不甘不願坐了起來，“你是老糊塗了吧，衣服你不是放那衣櫃裡麵了。我的新衣服也給我找找。”
兩位老人收拾得整整齊齊出了門，發現楚華還有春妮姐妹都在等著了。
“走吧，走。”楚老太爺振臂一呼。帶著一家老小出了門去。他當然是找不到地方的，最後還是春妮走在了前頭。
楚英兩口子的墳墓在獅子山竹林邊上，這是楊家祖墳，一個個的墳墓肅然地立在那裡，加上清晨未散去的嫋嫋霧氣，有些神秘，讓人覺得有些陰森恐怖。
秋果攙扶著老太太的手有些發抖，老太太是上過戰場的人，見過的死人多了去，見狀拍了拍小孫女的手，“彆怕，他們都死了的，早就成了一抔黃土。再說，這些都是你的祖先長輩，他們不會害你的。”
楚老太爺看孫女膽兒小，哈哈大笑，“果兒，彆怕，你外公年輕時殺的人多了去了，我身上自帶煞氣，旁的妖魔鬼怪不敢近身，快來外公這兒，外公保護你。”
“去去去，彆來嚇我孫女。”楚老太太沒好氣的道。“再說了，這兒有英子，有女婿，未必他們還不能保護果兒了，淨說些沒用的。”
走在這陰森的小道上，耳邊時不時傳來楚家二老的鬥嘴聲，春妮一點都不怕了。
“是啊，這是楊家的列祖列宗，怎麼會害自己的後輩呢！”
春妮的父母身為小輩兒，當然隻能葬在祖墳邊上了。
等看見兩座一前一後的兩處墳塋，楚家老兩口再沒有說笑的心。
楚華把身後的背簍取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香燭紙錢，春妮拿出昨晚就準備好的燒雞和煮過了的五花肉。
楚老太太的眼淚早就流了下來，一顆一顆掉在了楚英的墳墓上。楚老太爺也不見平常的嬉皮笑臉吊兒郎當，他一臉嚴肅，慢慢地，仔仔細細地清理起了墳上的野草。
“哎，大妞妞小時候可愛乾淨了。”
春妮姐妹見狀也收拾起自己父親的墳墓上的草來。其實，春妮每年過年、清明或是父母的祭日都會來上墳的，這草每年都會清理好幾次。因此，這草真不多。
等把兩座墳墓清理得乾乾淨淨，楚老太爺點燃了紙錢，又不知從哪裡拿出一瓶茅台，毫不吝惜地倒在兩座墳墓前。嘴裡念念有詞，“老二，大妞妞，快過來喝酒吃肉啦！這酒可是我好不容易省下的，千裡迢迢從帝都帶來的，你們慢慢品，哎！”
楚華紅著眼眶把春妮和秋果拉到了不遠處，“讓你們外公外婆好好跟你們爸媽嘮會兒……”
春妮也知道外公外婆的心結，點了點頭。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或是更久，楚家老兩口才互相攙扶著走了過來。
“春妮，秋果，冬臨，走吧，回吧。”
眾人沉默著回了家。
春妮想到以前讀過泰戈爾的一本詩集，裡麵那句: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就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經曆了這次上墳事件，春妮才突然明白，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還真是生與死的距離。生死之外，那些情啊愛啊，皆為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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