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餘嬌趁其不備,猛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那人顯然一驚,施力收回手去,她緊抓著他的胳膊,借力從床榻上起身,身子穿過簾幔淩空一瞬,而後輕盈落到地麵。
一片昏暗之中,她與那闖進房裡的歹人無聲纏鬥著,卻不料那人竟不知何時繞到她身後,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刀來,左手擒住她的雙臂禁錮在身後,右手握著短刀,用手腕緊緊抵上她的咽喉。
“我知道,你不想殺我。”幾縷漏進房內的月光之下,刀刃的寒芒反映上她的麵頰,“太子殿下派你來的?”
“魯王妃娘娘就不怕驚醒魯王殿下?”那人戴著麵罩,聲音低啞。
“我給他的酒裡有藥,他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沈餘嬌低垂著眉眼,她身後的人已然鬆開了束縛她的雙手,從一旁木架上取下外袍披上她的身“往日多在太子殿下口中聽聞,今日一比試,魯王妃娘娘的身手倒的確敏捷。”
她笑著轉向他“就說怎麼下江南這些日子總有些難以言說的不適感,看來是太子殿下心急了。”
“太子殿下可因魯王妃娘娘而難過著呢。”那人將短刀收入懷中,“他說,要娘娘回宮之後親自好好補償他。”
“怎麼?就因為梁家?”她挑挑眉,隻覺得好笑,“兗州太守梁常燁梁大人既貪圖私利偷收賦稅,已然違反我大雍法度。縱使沒有梁侍禦上報給殿下,叫殿下在朝堂之上將此事公諸於眾,露餡也是早晚的事。朝堂之上風雲詭譎,多少朝臣私下裡同樣做著醃臢勾當,此次不過殺雞儆猴罷了。太子殿下反倒應該慶幸,梁大人終究隻是一方太守,而非什麼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她雙手交叉抱於胸前“既然本宮早與太子殿下有合作,在你麵前倒也不說什麼冠冕堂皇的場麵話了。如今天下時移勢易,單皇宮之內就已勾心鬥角許久,更遑論難免有些安頓在遠方的大臣們沒有自己的私心與權欲。太子殿下若是再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瞰眾人,小心掉下來摔成齏粉哪。”
沈餘嬌說話間順勢作攤手狀,似有意似無意地輕飄飄繼續了話頭道“隻怕有些人,正瞧著太子殿下專心打壓魯王殿下的時候,已經暗中籌謀好了自己的計劃呢。”她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本宮畢竟居於深宮之中,對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不過人心難測,可要叫太子殿下……小心有人背後捅刀子呀。”
她微眯著笑眼,瞧著他怔愣了半晌之後,草草行過禮便躍入夜色之中,悠悠然脫下了身上的外袍,又躺回了床榻上。這夜難眠,倒是身側被她下了安睡藥的聶景遲尚還安安穩穩地睡著,也叫她心底裡多了幾分心安。
她方才那些話不過隨口一說,但畢竟她在瓊玉樓時,也或多或少同朝堂上那些與聶景琛、王丞相交好的那群人打過交道。有些事真假混雜,縱使東宮那位不肯全然相信她的話,這番也好叫他多煩憂些日子,為聶景遲搜尋他意圖毒殺沈蘊山的證據爭取些時間。
隨著夜色漸深,她側臥在床榻之上,亦緩緩閉上了雙眸。
翌日,沈餘嬌夫婦二人便踏上了返回汴京的路途。興許是因為昨夜她已同聶景琛派來的暗衛對過招,如今二人返回皇宮的旅途反倒無意間輕鬆了許多。
話雖如此,她依然需要保持幾分警惕。當下梁家之事方過,聶景遲尚且無法同梁佑之交換消息,她是唯一尚有變通的信息來源。她必須要足夠小心翼翼,方能獨善其身,為聶景遲,更為自己謀利。
聶景遲見她神情鬱沉,將她攬近了幾分“阿嬌舍不得離開臨川?”
“臣妾早不是個小孩子,何談什麼舍不舍得。”她哂笑道,“有些東西,再難舍,也總該舍得。”
沈餘嬌又提起那個藥包“這藥包既是重要證物,殿下務必好生藏匿,莫再叫旁人發現了去。那小宮人淳渢瞧著天真無邪,不知背地裡是個什麼模樣,隻怕他倒打殿下一耙,叫殿下平白失了氣勢,又背了莫須有的罪。”
“你我搜尋證據,隻需尋得八九成即可。有時候,假話藏在真相裡,比絕對的真相更能摧毀一個人。”
聶景遲注視著她的側顏,靜靜聽著她說話。沈餘嬌雖不曾看著他的眼睛,但他卻愈發覺得,他的阿嬌實在深不可測。
他心底裡陡生了些憂慮,卻又很快被自己說服下來。
誠然,事到如今,他最能夠信任的,隻有沈餘嬌而已。
二人帶著各自的憂慮,相對無言地坐在馬車裡。車輪碾過城鎮的青石板街,又穿過山林之間濕潤的泥土路,二人走走歇歇,倒也及時趕回了宮中。
剛一回魯王府,恰從東側回廊裡穿過來的初鶯遠遠看見他們的身影,忙小跑著迎上來,一邊向袖中掏著什麼。
她走到聶景遲麵前,將藏於袖中的一封信遞到聶景遲手中“殿下,娘娘,前兩日梁侍禦差人送了信來。奴婢聽送信的人說,梁侍禦近幾日因天氣變化受了些寒,正歇著呢。梁侍禦特意囑咐過來,叫殿下隻需讀信便好,不必去禦史台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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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聶景遲微微皺眉,“這幾日天氣冷暖不定,確實該小心些才是。”他同沈餘嬌對視了一眼,二人便一前一後往書房走去。
二人讀過梁佑之的信,得知昨日起宮裡突然下令,要禦史台嚴加調查宮中眾臣,稱所謂“嚴查朝臣俸祿數額是否有誤”“嚴防官員暗中勾結”雲雲。但聶景琛興師動眾要禦史台諸位做這些,無非是為抓出異端之徒罷了。
聶景遲覺得好笑“皇兄為帝位暗中謀劃這麼多年,這次倒難得擺了場陽謀。”
“太子殿下莫非是想聲東擊西?”沈餘嬌挑了挑眉,“畢竟這般大的動靜,是抓不住真正的豺狼虎豹的。”
“無論如何,我們做事都該更小心些。”他捏著手中的信箋伸向桌案上搖曳的燭火,把信燒作灰燼,“秦英是母後那邊派來相助的人,他的身份與行蹤必須隱藏好。”
沈餘嬌聞言點點頭道“宮裡眾人皆知,聖上同皇後娘娘明麵上是恩愛夫妻,實則在政權之上依然分為立場鮮明的兩派。”她苦笑出聲,“隻是沒想到所謂宮內皇權爭鬥,到頭來終歸還是家事。”
她幼年時翻讀史書,皇子之間爭權奪位更多是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如聶景琛兄弟二人這般同為嫡係所出的同胞兄弟,卻要為帝位流血拚命的,實在是少見。
不過,她畢竟隻是一個尚能對此泰然處之的旁觀者。若非聶景遲性子同皇後白瑢更相像些,她實在無法準確判斷自己的勝算。
畢竟同為她負有血海深仇之人的兒子,她對誰,都不會抱有任何一絲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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