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床不起的幾天,司馬少謙什麼也做不了,有時聽到張明派人傳來諸葛上景處境凶險萬分的消息還會擔心地睡不著覺,發高燒。
“將軍。”
一名黑衣暗衛單膝跪於司馬少謙的床前,低眉拱手說道“張副官傳來消息,他已經找到諸葛上景的藏身之處,但不妙的是,陛下派來的追兵也在四周悄然布局,今夜或許就會行動。”
床榻上的人眼珠赤紅,嘴唇乾裂,聞言劇烈地咳嗽起來。
顧七遠“將軍!”
顧七遠趕緊將溫熱的湯藥喂到司馬少謙嘴邊,司馬少謙慢慢張口,將藥咽了下去,腥苦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他昨夜忽然高燒不退,一直熬到早晨也不見好轉,現在腦子昏昏漲漲,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
司馬少謙的聲音沙啞又虛弱,仿佛病入膏肓,“他現在在哪裡?”
“汾陽小城,還在魏國境內。”
司馬少謙“他身邊還有多少人?”
“不知,但據觀察最多不過十人。”
又是一陣驚心動魄的咳嗽聲。
“張明,帶了幾個人過去?”
“府中精銳三十人。”
司馬少謙稍稍放下心來,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強者,以一抵百也不在話下,父皇手底下的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連日來的提心吊膽讓司馬少謙耗儘了心神,每一個不能入夢的夜晚都會讓他反反複複想起諸葛上景的臉。
為什麼要跑?
為什麼不能老老實實呆在他身邊?
就算父皇知道了他的身份,難道他就保不住他嗎?
為什麼不肯信他!
恍惚睡著了,司馬少謙的夢裡也還是諸葛上景,夢裡諸葛上景對他笑,跟他說話,可是下一秒就會渾身是血地倒在他懷裡。
所以,更多的時候不是司馬少謙睡不著,而是他不敢睡。
他怕諸葛上景死了,怕得寧願睜著眼睛,也不想再夢到這樣的畫麵。
司馬少謙甚至是有些怨諸葛上景的,怨他什麼都不肯告訴他,怨他選了司馬玉權而不選他,怨他連最後的交杯酒也是騙他的!
司馬少謙無法忍受這個騙了他的人最後與他隻能兵戈相向,若是諸葛上景真的回到了蜀國,他們這輩子除了是敵人就什麼都不是了。
他後悔了,如果諸葛上景這輩子都隻會用冰冷的劍指著他,倒不如一輩子都困在他的府中,不情願也好、恨他也罷,至少他還能觸碰到他。
司馬少謙眸光冰冷,眼底的腥風血雨肆虐,令他染上瘋狂,他命令道“把他帶回來,彆讓他離開魏國。”
暗衛嚇得一顫,“是!”
顧七遠對於司馬少謙的命令很是震驚,若是悄悄護送諸葛上景離開魏國,皇上或許還找不到他們頭上,可若是把諸葛上景帶回來,不就相當於明目張膽地跟皇上作對!
即便用儘手段遮掩,但府裡生生多出來一個活人,被發現也是早晚的事。
這麼簡單的道理,就連顧七遠這個不善思考的人都明白,司馬少謙怎麼可能不懂!
此番決定是孤注一擲地犯險!
他的將軍受儘苦楚,在權勢滔天的皇城腳下終於有了立足之地,如今卻要為了一個敵國將軍自毀前途。
這幾日,司馬少謙的瘋狂曆曆在目,顧七遠雖然不明白,但他不會違背司馬少謙,就算明知前麵是死路一條,隻要司馬少謙讓他走,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赴死。
所以,他就算知道司馬少謙的決定凶險萬分,但隻要是司馬少謙想的,他就毫無怨言。
隻是看到曾經意氣風發的將軍,現在隻能臥在床榻之上,忍受病痛,還是忍不住難受。
屋內的兩人都沉默不語。
司馬少謙忽然道“小七遠,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顧七遠站在床邊盯著手裡的藥碗,“七遠什麼也不懂,從小到大都是將軍在替我決定,在七遠心裡,將軍早就是兄長一般的存在,不管你做什麼決定,七遠都絕無二話。”
司馬少謙長歎了一口氣,久久才道“你跟著我一直在吃苦,有時候我總在想,當初是不是不該把你帶回來,你在外麵或許還能被好人家收養,跟了我卻每天都擔驚受怕的,是我司馬少謙虧欠你七遠。”
顧七遠咬著唇,渾身都在抖,滾燙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他再也裝不下去了,撲通一下跪在司馬少謙麵前,嗚嗚咽咽地喊道“沒有將軍就沒有七遠!將軍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將軍根本不欠七遠什麼!是七遠欠你,七遠欠將軍一條命……”
小時候的顧七遠走兩步都會摔跤,是要司馬少謙抱著哄著才能睡著小奶團子,
可自從司馬少謙帶著他從吳國回來後,就再沒看到他哭了。
吳國當質子的那幾年他們生死相依,危險催得年紀尚小的顧七遠快快長大。
對司馬少謙而言,顧七遠何嘗不是他的親人,他的弟弟。
司馬少謙艱難地抬手,慢慢抹去顧七遠的眼淚,說到底現在的顧七遠也不過十七歲,年輕稚氣卻要在他麵前強裝成熟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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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心中都有很多話要說,顧七遠更是鮮少地露出了小時候對司馬少謙的依賴模樣,哭的委屈可憐。
門外忽然傳來侍衛的聲音,“將軍,太子殿下要見您。”
顧七遠的眼淚一下子停住了,司馬少謙微微蹙眉,“讓他進來。”
對顧七遠道“扶我起來。”
顧七遠用袖子慌亂地擦著眼淚,慢慢把司馬少謙扶了起來。
司馬少謙疼得嘶嘶抽氣,坐起身後,房門被打開,司馬玉權手執一柄玉骨扇,腰間佩環叮當響,緩步踏入,溫聲喊道“弟弟近來可好些了?”
問的司馬少謙,眼睛卻落在一旁的顧七遠身上,看到顧七遠眼眶泛紅後微微一怔。
司馬少謙道“七遠你先出去。”
“是。”顧七遠低著腦袋,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司馬少謙勉力笑道“皇兄看什麼呢?人都走了。”
司馬玉權這才回過神來,皺著眉走到司馬少謙麵前,“他哭了?”
司馬少謙“嗯。”
“嘖。”司馬玉權身上冷了幾分,“無緣無故你把他弄哭乾嘛?”
司馬少謙挑眉,縱使現在隻能仰頭看著司馬玉權,氣勢也分毫不減。
“怎麼是我?分明是皇兄你。”
司馬玉權好笑道“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們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一麵的。”
說完,他的視線落在司馬少謙憔悴蒼白的臉上又慢慢往下,看到司馬少謙身上纏滿繃帶的胸膛,繃帶上還有滲出來的血。
眉心一皺,問道“他是心疼你才哭的?”
司馬少謙道“對啊,所以說賴你。”
司馬玉權展扇遮住半張臉,沉吟片刻道“沒想到他……哈真是可愛。”
司馬少謙開門見山道“皇兄屈尊降貴,光臨寒舍所為何事?”
司馬玉權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顧自地煮起茶來。
“來看看你啊,我的好弟弟,被父皇罰得這麼狠,作為哥哥的很是心疼啊。”
司馬少謙忍不住冷笑道“是來看自己一手策劃出來的成果吧。”
司馬玉權往茶壺裡倒茶葉,用熱水澆洗茶杯,“五弟這話就不對了,兄長做的這一切不也正合你意?你不是不想娶吳國公主嗎?現在父皇已經收回成命,你私藏在府裡的禍患也已經根除,用一身皮肉傷,換今後安然無恙,豈非一舉兩得?”
“誰需要你這麼做?”
司馬玉權冷冷地抬眼,“那你想怎麼做?娶了諸葛上景然後對父皇說今生唯他一人?你傻不傻,你這樣既救不了他,自己的命也會搭上去!”
司馬少謙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他是諸葛上景為什麼不告訴我?我要是早點知道他現在也不用冒著危險潛逃出國。”
司馬玉權坦然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是唯一的破局之法,你要是一點錯不犯,你以為你能逃掉和公主和親?你要知道,一旦你和公主成親後,再想做回你的逍遙將軍就是做夢。”
“你無意皇位,不屑於勾心鬥角,可若答應了和親,父皇不可能不把我踢下去換你上來,到時候你我兄弟相殘是在所難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