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池邊的楓樹並不多,而且樹齡看著都不長,所以謝觀南走過來時甚至沒注意到,這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有這池泉水的關係,比彆處更暖一些,故而楓樹的葉子也幾乎都還是綠色的。
“攏共也沒紅幾片,怎麼就掉在池子裡了。”季熠說這話的時候,抬著頭看向那幾棵楓樹,笑得極為寵溺,那語氣不像是在說樹,而像是在誇耀自己得意的寶貝。
謝觀南把那片紅葉拿了起來,撚在指間轉了半圈,樹葉很完整,雖然不大,但確實極為漂亮。他在水下挪了挪,靠近了些想把葉子給季熠,可季熠隻是轉頭看著他,不伸手也不說話。
季熠的眉眼對謝觀南是有著極大的魅惑力的,這點他們雙方似乎都很清楚。季熠每次想要從謝觀南這裡討一點甜頭,就總會用這樣自下而上的角度望著對方,而謝觀南也總是一次又一次主動做出割地賠款的退讓。
“看到了,就不可惜。”謝觀南把紅葉放在季熠肩頭又欣賞了一下,好看的人和好看的葉子,儘管他覺得季熠和所有漂亮的東西都相稱,但這一刻這樣的季熠隻有他能看到,他很滿足,“謝謝你。”
把自己最寶貝的獨處之地,還有今冬第一片紅楓與他分享,謝觀南懂這樣做的季熠,是用怎樣的心情和心思在討好他。
季熠在水下摸索著拉住了謝觀南的手,在掌心輕柔地捏了兩下,又拎出水麵,放到唇邊親吻,用自己的臉頰貼著他的手心,他的動作太過親密和溫柔,導致他說出的話和目下這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你猜到了吧?就算楓葉沒有紅,我也是要在今日把你帶離悅莊的。”
賞楓是他們二人對於彼此情感的一個默契約定,季熠並不高興這個約定被彆的事情染上什麼不純粹的顏色,所以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帶著一絲懊悔。
謝觀南的愜意和鬆弛也因為這句話而稍稍破壞掉了一點,但正如季熠所說,他並非全無預感。就算之前沒有,在山腳馮肆的話也足夠讓他意識到了“是那位‘老莊主’的關係嗎?”
關於季熠家族的事,雖然他一直都說得模棱兩可,但大致上謝觀南也猜到些了。謝觀南秉持著季熠願意說,他就聽,但絕不主動多探究的原則在接受這些事。
“他想見你。”季熠直截了當地說,他看著謝觀南的眸子蒙上了一層陰沉,同時又表現出一種很深的歉意,“我身邊一直是有人的,或許從我出生開始就是如此,所以我做不到不讓他知曉你的存在。”
“一直有人?”謝觀南沒有明白這是指什麼。
“保護、陪伴、或者說監視,看你如何理解,總之是這樣的一些人,他們對我在何時何地何處,見什麼人、做什麼事,都了如指掌。”季熠看到謝觀南立刻警覺地向四周掃視了一圈,於是抓緊了他的手,又親吻了一下他的指尖,“這裡沒有,放心。”
“為什麼?”
謝觀南這個疑問想要的答案有很多。如季熠所說的話,豈非他們相識以來,一直都活在彆人的視線裡?無論是在他的小院中,還是在悅莊。這聽來確實讓人有些後脊發涼,但謝觀南為人坦蕩,知道這些會令他不適、不悅甚至憤怒,倒不至於會產生太大的恐慌。
可季熠不是說了他已經把家主的位置讓給了他弟弟嗎?為什麼還會一直被監視著?是什麼人在監視他,又為什麼隻有這裡不會?除了這些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疑惑,謝觀南還不自覺地有些憤慨起來,如果季熠犯了王法,自有律法來管,無論是什麼人、做了什麼,都不應該隨隨便便被這樣對待。
就好像……是用囚籠拘禁著一隻珍獸。
“我能解釋的很有限。”看到謝觀南表情的變化,季熠的心裡又感覺到了那份熟悉的柔軟,他想把那些聽起來莫名其妙的、看起來毫無道理的事都告訴謝觀南,因為他知道說出來的話,會得到更多溫柔的對待,但他不應該那麼做,“我沒有被傷害,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
謝觀南把自己的手從季熠的控製中解放出來,他轉過身到對方麵前,麵對著麵,眼睛對著眼睛“你讓我不要總說讓你猜的話,我做到了,那你能不能也不要說這種話?我不怕有人會傷害你,但我不喜歡你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受到那些傷害。”
季熠短暫地愣了一下,他在思考謝觀南的怒氣到底是哪件事引起的,是他隱瞞了被監視的事,還是他有可能被傷害“可我若告訴你,你不會覺得我又是在賣慘嗎?雖然我覺得讓你心疼一下我,好處還是挺多的……”
看著那一張一合的嘴,但卻一直說不出他想聽的話,謝觀南突然不耐煩起來,於是低頭伏身去以吻封緘,讓季熠再發不出惱人的聲音。
泉水溫熱,讓兩人的體溫也跟著攀升,他們從未像這一刻擁有這般紛亂的心緒,彼此想的完全是不相乾的兩碼事,但又從未像這一刻這樣專注,好像要用一次親吻傳達出最深最完整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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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觀南不肯放鬆地緊緊壓著季熠的肩,用力想要抹去對方欲蓋彌彰表現出來的雲淡風輕。而季熠在回過神來之後也在水下環住了謝觀南的腰,把人往自己胸口扣緊了幾分。他們貼得如此近,都像是要把對方揉進自己身體般的用力,也像是兩隻獸那樣隻懂得用最原始的方式讓對方感知自己的急迫。
“嘶——”終於在季熠低聲的呼痛中,兩人得到了重新呼吸的機會,季熠用拇指撫了一下被謝觀南咬破的下唇,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嘗到了一絲血腥味,可是他又不知死活地笑出來,第一次知道原來謝觀南還會用這麼厲害的方式獎勵他,讓他驚喜而興奮。
“我給你個機會,重新說。”謝觀南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氣息,右手捧著季熠的臉,替他抹去剛剛被濺上的水,摸到他眼角那顆痣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之後的話還是放軟了語氣,“季熠,我以為的‘破釜沉舟’,我該在你的舟上。”
池水的溫度在兩人周圍升騰起了薄薄的霧氣,好像把他們阻隔在了一個私密的、任何人都窺探不到的小世界中,他們親密無間,毫無保留,彼此信任也彼此依賴。
季熠的眼神裡終於沒有了任何玩笑的顏色,他無比認真又充滿愛意地注視著眼前的人,好像環抱住的是自己永世的珍寶,他伏在謝觀南的胸口,聲音有些發悶“悅莊的老莊主,就是我那位在族中特彆有地位的叔父,他也是我在西南唯一的老師、親人,我其實很尊重他。”
謝觀南安靜聽著,季熠怕他著涼所以又把他拉回了池水中,攬著他的腰一起坐在石階上。
季熠說了些他剛到西南時和那位叔叔的事,那位老莊主比季熠的阿爺要年輕不少,他自己的孩子更小一些,所以那時已經識字習武、看得出才情的季熠就很得他歡喜,他總是把季熠帶在身邊,想要傾囊相授他所有的學識和本事。
“你說他想見我?”謝觀南越聽越覺得那位老莊主是個性情中人,他不知道為何季熠被那樣的長輩養大,卻這樣排斥與他見麵。
“因為他還沒放棄要讓我拿回那個家主的位置。”季熠哼笑了一聲,有些不以為然,可見這事情對他而言早已是老生常談,“他總覺得二郎繼承家業是德不配位,好像我天生就應該是家主,其實我又有什麼好?”
謝觀南不讚同地蹙眉,他不認識季家二郎,也不知道那個季二到底好不好,但他不喜歡聽到季熠這樣貶損自己,便說了句“你沒有不好。”
季熠聽到這話自然是喜上眉梢,彆人怎麼看他無所謂,但謝觀南認為他好,才是頂重要的“哪怕我無心功名事業,隻想做個富貴閒人,廢物一樣度日,你也不嫌棄我?”
又是這套說辭,謝觀南都覺得耳朵要聽出繭子了,但又還是老實配合地對他點了點頭。季熠是怎樣的人,不是他怎樣說,謝觀南便怎樣信,人做了什麼遠比他說了什麼重要。
“你看,這便是區彆,你覺得我好,會希望我真的開心,但我那叔叔覺得我好,就非要我按照他認為最好的路去走。”季熠把自己肩頭那枚紅楓取了下來,輕輕放到了水麵上,看它漂浮起來後,露出個笑容,“所以找到了西雷山這處所在後,我同他說,我喜歡男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無法為家族開枝散葉,讓他死了這條心。”
找到西雷山?那也就是至少十多年前,謝觀南算了算,這也是一段不短的時間了“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放棄?”
豈止是沒放棄,簡直是變本加厲,季熠哭笑不得地告訴謝觀南,他那叔叔一開始以為他隻是在賭氣,決計不肯相信他說的話,千方百計、用儘心思往他身邊安排各種妙齡女子,企圖誘惑或打動他,然而這一切均是徒勞。
“我不愛女子,是天生的。”季熠很認真地看了謝觀南一眼,又頗不正經地往水下瞥了一眼,“是真的做不到。”
但那位老莊主依然不妥協,他固執地認為季熠隻是年輕貪玩,又開始往他身邊送美貌的年輕男子,認為他隻要玩夠了,早晚會膩,到時就能回歸到娶妻生子、光耀門楣的正途上。
謝觀南雖然很好奇答案但又真的問不出口,不自在地把視線從季熠臉上移開了去。
“我又不是種馬,選對了就能配。”季熠說了句特彆不襯他那張臉的粗鄙之語,他湊過去在謝觀南露出水麵的肩頭親了一下,摩挲著以臉頰沿著肩頸一路蹭著親到了耳垂,“你放心,我不會碰不喜歡的人。”
謝觀南被親得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為了不讓話題無疾而終,他趁著自己頭腦還清醒,又問了一次“他為何想見我?”
“他送來的貌美小郎君我都退回去了,他覺得我諸般說辭都是誆騙他的,但我追你去了棲霞鎮,還把你帶去了悅莊,這些都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自然好奇得不行。”若不是地動發生得太突然,季熠不會動用去悅莊的下策,他現在也十分後悔,“這回那老頭這般緊張,他想見你必定沒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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