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熠之所以在說容霏帶來的消息之前,先鋪墊開說了那麼多安南和前朝的往事,就是為了讓後麵他要說的內容更有說服力,但似乎還沒等他真正進入主題,謝觀南就已經聯想到了點彆的。他不敢說謝觀南的聯想風馬牛不相及,但他不希望讓對方的理解一路按著這個方向滑坡。
可是謝觀南搖了搖頭,伸手撥開了季熠的手,自己添了些茶水到茶盞裡,然後推到季熠麵前“我知道你的阿爺是什麼人,我不可能要求你完全從那個身份裡脫離出來,所以你看待這事的角度,我會試著去理解。”
這不是他們倆之間的小事,謝觀南知道這事也絕不可能因為他或容霏發生什麼顛覆性的改變,季熠至少會在談論的時候顧及到他的感受,這已經是難得的了。理解是相互的,季熠能向他的方向來靠攏,他為何不能朝同一個目標使點勁呢?
季熠之前所說種種,其實歸根到底都是想讓謝觀南的思考慢下來,隻有這樣他才能有機會說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沒想到對方卻反而讓他不要著急。他為自己的這份小小的焦灼輕笑了一聲,多半之前謝觀南提出要分開些時日的事令他一直有些惶恐,這會兒突然被這樣對待,他竟有些不習慣了。
床幃間的溫存是一回事,謝觀南願意主動把心向他貼過來就是另一回事了,季熠一時被心中的歡喜激蕩得忘了要說什麼,隻是伸過手去,把謝觀南的手抓了過來在掌心摩挲,好像這麼一個小動作便可以抵千言萬語。
季熠相信謝觀南會始終信他,也願意從他的角度去考慮,或許需要一些時間和解釋,但這點把握他還是有的,他真正的顧慮在於這事所帶來的影響不會這麼簡單,也不會很快結束,他們,還包括很多眼下沒有出現在這裡的人,都要做好這樣的準備。
“雖然我們有絕對的實力不懼安南任何形式和規模的挑釁,但是正如容霏所說,一旦戰事發生,就不再是兩國君王之間的事,而是會關係到兩國所有百姓。”季熠很清楚這也正是謝觀南在意這個消息進而顯得有些焦慮的原因,“讓容霏糾結和猶豫的是,她得到了這個消息,是否應該告訴我們。”
謝觀南點頭,儘管季熠說容霏對他似乎有著不一樣的信任與好感,無論今日悅莊有沒有這個齊王的存在,容霏都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但他並不那麼確定這點,相反他倒是認為正因為季熠在,容霏才會這麼快決定把消息說出來。
“她隻是試探了一句,然而你卻告訴她,即使安南有心打借兵的主意,吐蕃也不會那麼簡單答應,而在那之前,很可能我們會先一步和吐蕃談妥條件。”謝觀南也還沒想明白,怎麼季熠就這樣篤定容霏要說的事和吐蕃有關,以至於能先發製人,他怎麼確定他的話就能讓容霏心無顧忌地和盤托出,“容霏恐怕也沒想到,讓她那麼糾結的情報,在你這裡其實並不算是什麼秘密消息。”
“這麼說並不準確,我們的情報來源也並非隻倚靠歸降的間人,容霏的消息渠道從側麵證實了這個情報的準確性,所以我依然感謝她願意說出來。”季熠也確實當麵謝過了容霏,他對著容霏鄭重行禮的時候不止容霏,連謝觀南都有些意外,“她說出這個消息,相當於有可能把自己的故國同胞推向了戰爭,她如果隻想做個簡單的情報販子,不至於這樣苦惱掙紮。”
或許在容霏的心底深處,她認為自己背離的隻是置百姓生死不顧的君王而非那片她誕生的土地。
“所以她才說那種話?”謝觀南想起容霏最後對他說的話,後知後覺地才咂摸出味兒,“她說這裡把她當人看待,所以這是她希望相信我們的意思嗎?”
季熠笑著點頭,謝觀南對彆人釋放善意幾乎是他的一種天生本能,這正是他容易吸引人的特質之一,但是對於彆人向他投來的好感卻總是會反應得慢一些,關於這一點季熠自己也算是親曆者,所以並不覺得奇怪。
“安南這樣對她,她也還是不願意安南百姓陷於兵燹。”謝觀南走神了一瞬,不禁想著,如果容霏生在他們這裡,哪怕隻是一個普通人家,也一定會是個良善的人,會過得不那麼艱辛吧。
“我們既能得她這份信任,努力不負她所托便是。”季熠捏了捏掌心的手指,抓回謝觀南飄移的神思,“彆擔心,事情還不到她想象的那種糟糕程度。”
“還不夠糟糕嗎?”謝觀南歎了口氣,人和人對於事態程度的感知果然差異很大,“赫啟那瘋子可是真的想打仗。”
如果是謝觀南來猜,最多是能猜到安南聯合與它聯姻的那十多個小國蓄意在邊境搞些小動作,怎麼也不會想到赫啟會動向吐蕃伸手的念頭。先不說這個念頭有多瘋狂,而是他想不出區區一個安南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條件能與吐蕃合謀。
“你忘了我剛說過,國與國之間沒有一日不在算計彼此,許他們算計我們,我們就不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麼?”季熠勾起一個仿佛做了壞事卻沒被任何人發現似的笑容,”我們在吐蕃的間人也是會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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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觀南突然側過臉去,抽出了自己被季熠握住的手,兩隻手一起捂住了耳朵,這動作多少有些孩子氣,但他的神情卻是認真的“算了,我不想聽,你也彆說了。”
若要論好奇心,謝觀南當然有,而且很多,但季熠一張嘴就是軍機要務,這點謝觀南往往容易因為與季熠的親密關係而忽略。容霏是謝觀南自己帶回來的,她說的話自然聽得,但季熠再往下說,恐怕就不是他一個白身百姓應該聽的了,儘管他與季熠一路走來,該聽或不能聽的,他也已經聽得太多了,不過今日他有些累了。謝觀南腦中每天能用來裝此等大事的罐子隻有這麼點大,今日份額已經裝滿了,多一點都裝不下了。
季熠聞言止住了話題,雖說事到如今才想起來避諱這些屬實是晚太多了,但若是謝觀南暫時不願意知道更多,他也樂意讓對方保持輕鬆一些的心情,放下茶盞朝門口看了一眼天色“日頭下去了,觀南陪我去園子裡走走可好?”
康源坊的總麵積不小,悅莊也是這片富戶宅邸中的翹楚,但這裡的占地並沒有比邊上其他的莊子超過太多,若以悅知風或季熠的身份來說,更是已經格外低調了,但莊內該有的景還是都有的,季熠說的園子就是主屋後麵連著一小片人工湖的那部分。
季熠平日在西雷山的時間遠遠多過在悅莊,而悅知風置下這處產業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後來會交給季熠,所以從布局和設計上來說,也沒有顧慮到季熠的喜好,這或許是季熠很難對悅莊滿意的緣故之一,畢竟這位王爺對生活細節總是十分講究的。
自從謝觀南常來住之後,季熠對悅莊的抱怨是少了,隻是捕快日間都是要去衙門上值的,季熠一個人在家,若是不出門也就是在書房待的時間多些,他倆相攜逛園子的機會倒並不多。住了那麼久,謝觀南認得莊子裡各處的方向,但對園子裡的山石樹木或亭台樓榭還是隻停留在眼熟的程度,他雖然陪著季熠踱步過來,但也坦陳自己學不來文人雅士走幾步就賦詩一首那些花樣,叫季熠彆難為他。
“老頭聽到該扼腕歎息了,當年他蓋這個莊子可找了不少能工巧匠,隴右道的睿王府都沒這裡講究。”季熠不以為意,他把人帶出來就隻是想兩個人能換個環境說話而已,詩詞歌賦不過是助興的玩意,謝觀南開心,他就滿意,彆的都不重要,“睿王妃是江南道人氏,喜歡這種秀麗的園子,老頭把人帶到西南來生活,滿心的歉意,所以希望造一個能讓王妃想起故土的園子。”
聽到這裡謝觀南下意識又四顧仔細瞧了瞧周圍的景致,眼前這些建築與置景他雖然看不太懂其中的奧妙,但好看還是知道的,也同他過去看到的江南景圖有些許相似,想來當年確實是花了很大的心力。以謝觀南對悅知風的了解,他在自己身上,無論吃穿住用一概都是能簡則簡,但他還是願意為了所愛之人去精心準備這樣一個地方,足見情深。
“老師對王妃真可謂用心良苦。”但謝觀南卻很少發現悅莊裡有什麼和女主人相關的東西,就算睿王妃過世有些年頭,也不應該整個莊子裡幾乎一點她生活過的痕跡都看不到,思來想去理由可能隻有一個,“王妃後來都不住在這裡嗎?”
“因為老師不在這裡,她自然也一直是住在隴右的睿王府。”季熠把謝觀南引到了湖心亭,這裡臨水有風,夏日的悶熱便不覺明顯,他們暫停了腳步選擇稍停片刻,“我初來西南時被安置在這裡,她在莊子上住了不到半年,就又回隴右去了。”
謝觀南記得,季熠說過他少年時在悅莊並不愉快,和睿王妃的相處也不算和睦,但從悅知風的安排來看,他又是確實想要照顧好季熠的,不然也不會特地讓王妃過來這裡。
“老師當時在隴右?”謝觀南問出口後就猛然意識到原因,悅知風不是故意隻留王妃在悅莊,而是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從時間來推算一切都說得通了,“那些年隴右還有戰事?”
季熠露出一個苦笑“當時老師打的,就是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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