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破舊的皮卡緩緩停在路邊。
“旅行者?”
司機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臉被太陽曬得很紅,身上散發著濃濃的煙酒味,上下打量著這個站在路邊招手搭車的年輕人,隻見他大約三十歲左右,穿著一雙磨了毛的馬靴和一條落滿塵土的牛仔褲,上半身是皮夾克,戴著一頂寬簷牛仔帽,麵帶倦容,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腳邊還蹲坐著一條警覺的法國狼狗。
一般來說,很少有人帶著狗旅行吧?
另外,旅行者一般是麵帶朝氣和笑容,而這個年輕人臉上似有隱憂。
司機不等這個搭車客回答,自問自答地嘟囔道“看著不像,來朝聖的?”
“算是吧。”
羅恩咧嘴笑了。
“你可以坐進來,狗隻能坐進車鬥裡,不同意的話就等下一輛吧,我可不想讓它在車廂裡拉屎!”司機說道。
“不勞費心,我也可以坐在車鬥裡,隻要能把我們帶到下一個村子就好。”羅恩說道。
司機聳肩,“隨你的便,不過車鬥是我用來拉貨的,味道不太好。”
“沒關係。”
羅恩說完,把背在背後的旅行包先甩進車鬥,然後自己也撐著擋板跳進車鬥,向愛犬加文吹了聲口哨。
加文騰地一躍,也跳進車鬥裡。
皮卡晃悠了一下,慢慢啟動。
車鬥裡的味道確實不太好聞,雞糞牛屎的味道挺刺鼻的,還堆著一些乾農活用的機械和雜物,但羅恩並不挑剔,能搭上便車就不錯了,哪還有挑三揀四的資格?
他揉著酸脹的大腿,從背包裡取出濕毛巾抹了一把臉,暗暗感慨自己果然不再年輕了,兜裡不裝幾個錢的長途旅行可能已經不適合自己了。
加文趴在車鬥裡,明顯也累了。這條法國狼狗今年快五歲了,也不再是那條精力充沛得無處發泄的一兩歲的小家夥。
他從背包裡取出香腸,掰成兩半,一半塞進自己嘴裡,另一半喂給加文,一人一狗大口地吃著,加文兩三口就把它那半吞進了肚子裡。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了他的動作,將車廂與車鬥之間的小窗戶打開,把一包東西從小窗遞過來,“老婆給我做的牛肉漢堡,吃了一半,不介意的話就給它填肚子吧……這婆娘年紀越大腦子越不好使,又忘了放我最喜歡的酸乳酪!”
“多謝!”
羅恩接過紙包並打開,裡麵是一份巨無霸級彆的三層牛肉漢堡,被胡亂啃了一小半,還稍微有些溫乎。
“來,加文。”他把漢堡放到加文麵前,後者聞了聞就開始狼吞虎咽。
羅恩見愛犬吃飽了,比自己能吃飽還要高興。
“年輕人,打哪裡來的?”司機揚聲問道,“聽你口音不像是附近的人吧?”
“居無定所,上一站是羅馬尼亞。”羅恩抬手碰了碰帽簷,表示致意。
司機開懷一笑,“那可是夠遠的啊……我也不是本地人,隻不過已經在這裡住了二十年,算是半個本地人了……我年輕的時候也跟你差不多,到處浪蕩,結婚了沒?”
“沒。”羅恩笑道。
“聽我一句勸,千萬彆結婚!你看看我,曾經我也向往詩和遠方,結婚之後隻能在這種鳥不拉屎的破地方每天鏟馬糞了!”司機抱怨道。
“嗬嗬~”羅恩附和地笑了笑。
“謝爾蓋。”司機努力轉身從小窗裡伸過手。
“羅恩,這是加文。”羅恩替自己和愛犬自我介紹。
謝爾蓋揚手指了指側麵,“我說,羅恩老弟,你是衝著那個來的?”
羅恩望向那邊,點頭道“是的。”
地平線那裡,兩座一高一矮的山峰並排而立,中間是一道十來公裡長的山脊相連接。
那就是羅恩此行的目的地——阿勒山。
高的那座山腰之上白雪皚皚,是大阿勒山,矮的那座是小阿勒山。
亞美尼亞是個小國家,大阿勒山又奇峰突起,海拔五千多米,因此國內一大半地方在天氣晴好的時候都能隱約眺望到阿勒山。
羅恩來到這個國家,感覺自己一直在望著阿勒山前進,卻總是可望不可及,鞋底都磨薄了一層。
他離開羅馬尼亞之後,搭船向東橫渡黑海,借道格魯吉亞,終於輾轉來到亞美尼亞,路上遇到謝爾蓋這樣的好心人願意載他一程的,他就搭順風車,如果沒有,就靠兩條腿走,隻是苦了沒穿鞋的加文要跟他一起步行。
本來坐飛機是很方便的,但誰叫他把身上的錢大半都塞給了狩獵隊同伴的妻子呢,買不起飛機票,也沒錢托運加文,隻能這樣多費周折。
他沒手機,進入亞美尼亞之前,用公共電話打了個電話,得知同伴的情況還是沒有好轉,依然是瘋瘋癲癲的,同伴的妻女也沒錢請國外的專家來治病,這就更堅定了他的決心,他要試著在阿勒山裡找到傳說中的隱修院,借助天使的力量來治愈同伴。
以前他本來不信這些,但在羅馬尼亞的森林裡經曆過那些匪夷所思的事之後,他已經不得不信。
他眯著眼睛,眺望著越來越近的阿勒山,山頂的白雪反射著逐漸落山的夕陽,佇立在漫天的火燒雲之下,美得像是一副油畫。
謝爾蓋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羅恩,你是做什麼工作的?我是說,你四處漂泊靠什麼吃飯?”
“打獵。”羅恩比劃了一個放槍的姿勢,“我擅長打獵,所以有時候那些有錢的公子小姐想體驗在真正的森林裡打獵的樂趣,就會花錢找我們這種人陪著一起進山,或者有時候哪裡鬨野獸傷人的事件,當地政府就會花錢聘請我們去狩獵。”
“啊……聽上去不錯,很刺激!”謝爾蓋拍了拍方向盤,感歎道“這樣的生活才叫人生啊!”
羅恩苦笑,他沒有彆的一技之長,才隻能做這種工作養活自己,這種活兒又危險又辛苦,掙的還沒想象中多,也沒有公司給他們花錢上醫保,一切都要自己來,他辛苦了好幾年,幾乎沒攢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