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禪機聽傻了,如果這位“少女”是在吹牛,那隻能說她真敢吹!
他的大腦一片混亂,理智告訴他這是假的,但直覺告訴他這是真的,要說證據的話——旁邊的撒旦罕見地沒有反駁,這就耐人尋味了。
“你是說……你是永生者?”他聲音發顫地問道。
“永生麼?不,我並不確定。”她輕輕搖頭,“我隻是活了一萬多年而已,相比於地球的曆史,相比於人類的曆史,隻不過是滄海一粟,我不能肯定我會永遠活下去,但至少目前為止,我並沒有發現我有死亡的跡象。”
她說的這句話很有邏輯和理性,並不能因為活了一萬多年就證明還會一直活下去,也許她的壽命存在某種極限,有一天她也會死亡,但聽著就讓人羨慕嫉妒恨啊。
但是……等等!
假定她說的是實話,她確實活了一萬年以上,這本身已經夠離譜了,但事實上更離譜的是,她在這一萬多年的生命裡,曾經經曆過那麼多波瀾壯闊的神話大戰,這有些過於巧合了,因為那些事件發生的地點從北歐到中東,從南亞到遠東,幾乎橫跨了半個地球的距離,在上古時期交通極度不發達的年代,她是怎麼恰好經曆這些大事的?又為何如此奔波操勞?僅僅是為了見證?
活了一萬多年的她,可以說是“人精”了,僅僅稍微抬眼瞟了一下江禪機的表情,就已經猜到了他的疑問。
然而,她接下來說的話更令他愕然。
“大人,我怕死。”
“啥?”
一個永生者說怕死?這不是天底下最拙劣的笑話嗎?
但是她的表情很認真。
“我害怕死亡,害怕衰老。”
“太久遠的記憶已經模糊,但我依稀記得,在我出生的那個部落,部落裡的老人——以今天的標準而言,他們僅僅是壯年,但在那個年代,人們普遍在四五十歲就已經衰老得不行了,更多的人活不到四五十歲,就已經死於野獸之口或者部落之間的紛爭——這些四五十歲的老人,他們躺在枯木搭成的床上,身體也如枯木一般皴裂、乾癟,眼珠渾濁無神,嘴巴一張一合,但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因為他們的牙齒已經掉光了,或者被粗硬的食物磨損殆儘,嘴巴像是一個黑洞。”
自從卸去偽裝以來,她頭一次露出不堪回首的神情。
“部落裡的所有人,都有或遠或近的血緣關係,躺在床上的這些老人,他們都是我的親戚,可能是我的爺爺,可能是我的奶奶,他們為部落操勞了一輩子,漁獵耕織,生兒育女,但如今他們隻是躺在床上靜靜地等待死亡。”
江禪機腦海裡已經浮現出她描繪的畫麵,“他們是生病了麼?”
“不,雖然也有老人生病,但那隻是少數,大部分隻是……老了,沒力氣了,無法再下河捕魚、進山打獵、放牧牛羊、編織席篾……他們對部落已經……沒用了。”
江禪機心裡一沉,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人口,人口,一人一口。”她勉強笑了笑,“部落的人口是部落生存下去的根基,無論是對付野獸還是對抗入侵者,人口數量都很重要,但這裡指的是青少年人口,上了年紀的老人……就隻是純粹的負擔,隻會占用寶貴的食物,老人們多吃一口,更需要食物的嬰兒、少年、青年就會少吃一口。”
江禪機可以想象,在那個生產力極度不發達的年代,幾乎每個人都在餓肚子,但你要說既然食物不夠,就少生點兒孩子唄——這更是自殺行為,因為那個年代孩子的夭折率很高,生下十個孩子也不一定有一半能長大成人,大部分都夭折了,但這些夭折的孩子,在他們夭折之前也得吃飯啊,沒人能預言哪個孩子會夭折,隻能一視同仁地喂養孩子們。
成年人是部落的支柱,孩子是部落的根基,而老人隻是部落的負擔,既然如此,這個選擇題就是送分題。
“那些老人……”
“是的,失去勞動能力的老人就那樣被集中到一間棚屋裡,除了給他們送水之外,不再送任何食物,讓他們自生自滅,等他們咽氣後,就連屍體帶木床一起抬出去燒掉——我抬過好幾次,真的……很輕。”
“沒人提出反對麼?”他知道慨他人之慷不太好,但凡有其他辦法,誰會選擇這麼做呢,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