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禪機回到水車旁邊的時候,帕辛科娃與花崗岩少校還是保持著將近一小時前的姿勢,若非太陽移動了少許距離,幾乎會令人以為隻過了一小會兒。
帕辛科娃憂心忡忡地看著少校,她是為了少校著想,把少校帶到諾亞星,不論右臂能不能複原,起碼可以讓少校有一個良好的戒酒環境,否則留在地球上,戒酒絕對是妄想,除非把少校關進監獄,但世界上又不存在能關住少校的監獄——她是這麼想的,但僅僅是第一天,她就有些動搖了,懷疑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不是錯了,還是說應該把少校留在地球上,每天酒肉管夠,快快樂樂地度過下半生,不論下半生有多長這已經不是戰場上了,在戰場上她有權決定少校的生死,但她們現在甚至都不再是軍人,她有權決定少校的人生麼少校恐怕是第一個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帶到諾亞星的人。
這種事根本就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但從少校近乎自虐般地衝淋了一整夜的冷水來看,她希望少校也能如她一樣,稍微動搖一下原來的想法。
江禪機快步走到她近前,低聲說道:“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
帕辛科娃暫且放下紊亂的思緒,她以前是極少後悔的人,從她進入軍校開始,就知道天底下沒有後悔藥,現在也是如此,既然木已成舟,就隻能將舟放入大海裡試試了。
“需要我做什麼”她問。
“沒什麼特殊的,隻要把少校帶進那間屋子就行,先來軟的,實在不行再來硬的。”他說道,隨即用念動力停止了水車的轉動,溪水被阻滯,從兩側漫溢而出。
少校一直在閉著眼睛衝淋,水流封閉了她的耳道,冰冷的溪水也令她漸漸感覺不到皮膚,她處於失去五感的狀態,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隻有這樣她才可以專注於腦海裡,不斷地強迫自己回憶曾經戰場上的朝朝暮暮,以此來對抗體內蟲蟻啃噬般的痛苦,但是……她早就聽說酒精對大腦和神經有不可逆轉的傷害,但一直並不在乎,因為她早就認為自己會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就死在戰場上,然而此時她絕望地發現,那些對她來說無比寶貴的出生入死的經曆,現在大部分的細節都已經回憶不起來了,哪怕是帕辛科娃身亡的那次,她的記憶也似乎隻是從城堡受到導彈攻擊的後半部分開始,前半部分她們怎麼到那裡的,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而她已經快撐不住了。
她想凍僵腦子,但似乎失敗了,為什麼腦子一直不肯停止工作呢
就在這時,水流的突然停止,令五感的一部分重新回到她身上,耳中聽到江禪機那令人厭惡的聲音:“少校,時間到了。”
她緩緩睜開快要被凍僵的眼皮,從淌落的水幕間模糊地看到他的身影。
腿腳變得格外沉重,幾乎都感覺不到腳趾的存在,她費力地一步步向前挪了幾步,身體搖搖欲墜,張開雙臂,“來吧,殺了我吧,給我個痛快。”
江禪機點頭,“我答應的一定會做到,不過我手頭沒武器,想殺你有點兒費勁,不過我們在這顆星球上找到了一種很毒的東西,吸入之後能讓你很快死亡,就在前麵那間屋子裡,我們不敢讓它擴散出去,你要是真想死,就跟我過來吧。”
他指了指那棟特製的內外雙屋木屋,由於浮空燈籠的漂浮需要一定的空間,它們會本能地抗拒進入狹小的室內,所以那棟木屋建得比較高大,足以容納少校的體格。
少校抬眼看了看那棟木屋,這段距離對快要挪不動腳的她來說已經極為漫長,但她仍然一步步向那邊挪過去,赤著的雙足每步都會在草地上留下一道醒目的大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