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圍在醫帳裡。
板床上躺著血淋淋、氣息微弱的孟不凡。
孟將軍的盔甲被遼兵圍攻著挑破了,肉體就像被踐踏過的碎殼蝸牛,從肩膀到小腿,到處都是翻卷出血肉的刀傷和箭傷,數不過來。
醫師說沒有包紮的必要了。
“孟叔”季清歡跪在床邊攥住孟叔滿是鮮血的手掌,不停的搓著,想叫他的掌心暖起來,不敢細看那些傷口,每一道都像疼在自己身上。
記憶中孟叔話少,卻會在許多時候悄悄往他手裡塞冬瓜糖,喊他元兒。
每次伸過來揉臉的掌心粗糙寬厚,厚繭子能紮的季清歡臉疼,掌心溫度卻很炙熱。
但現在,他孟叔的手好涼。
孟不凡長相普通卻生有一雙鹿形圓眼,忠厚仁義,從前他眸色是淩厲發亮的,此刻隻剩僵直渙散,極力顫動著指尖,想握住季清歡的手。
一說話唇角就有血沫子湧出來,眼神直梗的瞪著床幔。
“元兒咳,元兒”
“孟叔!孟叔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季清歡挪膝跪的更近,強忍著哭腔呼吸顫抖的不成樣子,心疼的快要崩潰,“你彆走,你們彆走,你們不要我了,孟叔。”
二叔,三叔,四叔,七叔,八叔,九叔
現在又要離開一位叔叔。
好多人,疼愛季清歡的好多人都找不到了。
都走了。
這叫人無力回天的亂世。
季清歡是真恨呐!
床邊圍著的還有陳老五和牛得草,這老哥倆兒眼眶猩紅泛出淚意,盯著床上的老友。
季家將領後麵,還有跟過來的韓問天和韓梟等人。
他們是過來聽聽季滄海此刻的下落。
“回營遇伏箭多”孟不凡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拚命吞咽著翻上來的血,竭力把每個字都說清楚,“有個猛將,將軍認得他,叫、叫賀錚”
“那賀錚武力極強,我方、疲累不敵。”
“將軍中箭昏厥,我沒能救、救他”
“他們往東望海崖下”
“元兒”
“——快去!”
隨著最後兩個字落下,孟不凡一雙泌血的眸子徹底暗下去。
“孟叔?”季清歡隻覺得掌心這隻手忽然散了力,任憑他抓都抓不起來。
血太多了,膩滑的很。
“孟叔!”
“老孟!老孟!”
“孟將軍——!”
季家軍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哭嚎聲乍起。
但顯然此刻不是哭靈的時候。
“孟叔”季清歡顫抖著又握了握孟叔的手,拽起薄被子蓋過叔父頭頂,陡然轉身擠開人群往外去,直直衝到韓家父子麵前。
他眼眶紅的嚇人,怒視他們。
“賀錚是你們南部的兵,是你們的人。”
他素來就不喜賀錚,那人看著就不是好東西!
偏偏韓梟非說賀錚有本事,可重用,提拔到小將位置。
重用的後果就是領頭刺殺他爹?
季清歡盯著韓王問“是不是你,指使賀錚埋伏我父親,再送到匈奴手裡”
“!”眾人也猛地回神。
對啊。
匈奴已然退出南部,季滄海又遇埋伏生死不明。
當下誰最得利?
韓王!
更何況賀錚還是韓王的兵!
頓時,醫帳裡所有人都對韓家父子怒目而視。
到了這一步,他們的生死早就拋之腦後了。
若真是這王爺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