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直挺挺地躺著新郎倌杜天偉的屍體,不遠處是庚薪的屍體,庚父抱著兒子的屍體,癡癡呆呆地坐在那兒,滿臉眼淚鼻涕,整整一夜沒動過地方了,簡直就像是一具泥雕木塑。雖然庚薪是這場慘劇的罪魁禍首,可是一直沒有人去碰他們。如果他們被丟到街上去,恐怕就連庚父都要被憤怒的死者家屬撕成了碎片。
大廳中沒有彆人了,孫雪蓮已經和女兒低聲講明了真相,母女兩人臉色蒼白,對坐無語。
門外傳來吵嚷聲、哭叫聲,仿佛已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她們就這麼呆呆地坐著,已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麵,今後如何麵對自己這唯一的親人……,此刻,她們倒真的希望自己飲下了毒,現在已一命嗚呼,也不用活得這麼難、這麼苦……
趕去搶救夏潯的文淵隻是一碗催吐湯灌下去,洗胃的藥才服了一半,夏潯就醒了。
他根本沒有喝毒酒,被人這麼一折騰哪還有不醒的道理。肖管事也聞訊匆匆趕來,一堆人忙活半晌,夏潯的神誌總算是恢複了清醒。聽文郎中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夏潯不由大吃一驚,他沒想到自己一覺好睡,竟然發生了這麼多驚心動魄的事情,孫雪蓮和孫妙弋現在正承受著多麼沉重的壓力啊,那種難堪、那種慘痛、那種困局,不亞於天塌地陷吧!
雖說孫府兩母女和他夏潯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但他現在頂的是楊旭的身份,這件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楊旭引起,夏潯總覺得自己有份責任在裡麵,連忙趕去孫府,可惜卻吃了個閉門羹。
孫妙弋剛剛由母親口中得知她們母女竟失身於同一個男人,今天家中的這番慘劇也是因此而起,心中恨死了楊旭,若不是她羞窘難當,沒臉再見這個天殺的的情郎,她早已提了刀出來跟他拚命了。
夏潯無奈,隻得回轉楊府,不斷派人打聽孫家的動靜,及至天明,他聽說毒發身亡的賀客家屬們都抬屍圍堵孫家去了,終於忍不住了。孫家母女驟逢這樣的大事,家裡沒個男人主事可如何應付?夏潯想也不想,拔腿就走。
肖管事從那文郎中那裡已經隱約聽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原因,似乎是自家少爺與孫夫人有染,所以激怒了庚員外下毒殺妻,雖然暗暗嘀咕自家少爺忒也風流,怎也不該勾引那有夫之婦,但是畢竟還是要維護自家人的,一見少爺要去,連忙阻攔道:“少爺,這事兒,你實在不宜出名。”
夏潯道:“我知道。可是我不出麵,現在又有誰肯替她們出麵?她們兩個弱女子,一夜之間死了丈夫,現在許多無辜身亡的死者家屬都衝去孫家,這些人激怒之下一旦強闖進去,很難預料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肖管事苦口婆心地勸道:“少爺,這些事自有官府出麵,少爺若去了,恐怕那些人不講道理,反會牽累了少爺。少爺是本府的生員,前途遠大,可沒理由為了外人,害了自家的前程啊。再說,少爺去了又能如何?少爺能孫家作主麼?孫家的人若肯見少爺,方才也就不會讓少爺吃個閉門羹了。”
彭梓祺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夏潯,如果這個夏潯是真正的楊旭,聞聽孫家有難卻藏頭匿尾不肯出頭,她一定會鄙視他的,可是她知道,這個夏潯與孫家母女根本毫無關係,他可以非常坦然的麵對這一切,而不必有一絲一毫的內疚。
觀感不同,立場不同,她的想法也就不同了,眼見夏潯猶疑不前,她便想道:“此事本與夏潯毫無乾係,孫家母女比不得小荻,小獲與他朝夕相處,本已有了情意,自然是要舍相救的,蒼蠅不盯沒縫的蛋,若是孫家母女謹守婦道,何至會有今日之難?她們……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誰料夏潯蹙著眉頭徘徊半晌,突然一個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彭梓祺有些驚訝,喚道:“楊旭。”
夏潯止步扭頭:“嗯?”
彭梓祺道:“死者家屬洶洶鬨事,尤其是這麼多人,聲勢之大,就算是官府也彈壓不住的,你這一去,幫不了孫家的,隻能把自己拖下水!”
夏潯安然一笑:“管他萬人唾罵,求個心安罷了!”
彭梓祺訝然看著夏潯大步離去的背影,目中漸漸漾起閃閃發亮的光,她深深吸了口大氣,忽然扭頭對肖管事道:“肖管事,不必擔心,我陪他去,你家少爺,一定不會有事的!”
孫府門前,披麻戴孝的一大幫人,手執哭喪棒堵在孫府大門前,地上一溜擺開八具屍體,都拿白布蒙著,許多男女跪在那兒號啕大哭。後邊是看熱鬨的百姓,人山人海,接踵摩肩,跟趕廟會似的。
夏潯拚命向前擠去,彭梓祺緊隨其後,見此情景微微蹙眉。她遊目四顧,忽然看到一個潑皮,那潑皮正是昨夜扶庚員外回家的人,此刻他正興高采烈地向彆人賣弄他昨晚在孫家的所見所聞,旁邊一堆聽客,個個抻長了脖了,聽得津津有味兒。
這人正口若懸河地講著,肩膀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記,潑皮勃然大怒,一擼袖子扭頭看去,就見彭梓祺似笑非笑地站在後麵:“我是東城彭家的大少爺彭子期,有點事兒,想請你這位朋友幫幫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