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泰彷徨無措,良久,唯有長長一聲歎息。
※※※※※※※※※※※※※※※※※※※※※※※※※※※
“先生、齊愛卿,朕聽說前方戰事不利,九江大敗,現已逃到德州去了?”
黃子澄和齊泰剛剛計議已定,就被召進宮來,還不知道皇上喚他來是為了何事,一聽這話不禁暗暗吃驚,忙做驚怒之狀道:“豈有此理,這是誰造的謠言?啊!臣知道了,自燕逆造反以來,屢屢傳播謠言,亂我軍心民心,這定然又是燕逆的一計了,鄉間小民,愚昧無知,就喜歡傳播這些驚世駭俗的荒唐事。”
朱允炆聽了,臉皮子一鬆,連忙問道:“怎麼,難道並非如此?”
“當然不是。”
黃子澄笑起來:“皇上,曹國公率大軍北上,屢有斬獲,趕得燕逆走投無路,奈何,北方冬季天氣奇寒,皇上你看,連金陵城都飄起了雪花,北方大地,簡直是寒風呼雪,雪盈數尺啊,我軍士卒多是南兵,耐不得那嚴寒天氣,曹國公愛惜士兵,所以暫且收兵,回駐德州,要待明春再繼續攻打北平。唉!想不到燕逆詭計多端,朝廷兵馬因天氣暫退休整,竟被他們利用,傳出這等荒誕無稽的謠言。”
朱允炆又驚又喜:“竟是這樣嗎,齊愛卿可曾收到曹國公的戰報?”
齊泰向旁邊掃了一眼,黃子澄一雙眼睛正灼灼地看著他,齊泰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好欠身道:“是,臣收到戰報,曹國公出兵後,先奪永平、複困北平,燕逆連吃敗仗,這才打起寧王主意,出關與他合兵。那北平城雖然城高牆厚,卻也曾被我軍數度破門,險遭攻破。如今……如今天氣酷寒,我軍多為南兵,不耐北方嚴寒,許多兵士凍傷,曹國公審時度勢,這才回師德州,以備明春再戰。”
“原來如此!”
朱允炆放下心事,綻顏大喜:“是這麼個道理,方才朕在宮中走了一陣兒,就覺得身上極冷呢,何況那北方苦寒之地,也真難為了北伐將士、難為了九江啊,直堅持到這一刻方才退兵。朕要嘉獎北伐之師,朕要嘉獎九江,賞罰分明嘛,哈哈哈……”
朱允炆開懷大笑,立即吩咐道:“來啦,擬旨,加李曹國公李景隆太子太師銜,賜璽書、金幣、禦酒、貂裘,犒賞三軍!”
齊泰和黃子澄麵麵相覷,黃子澄硬著頭皮拱手道:“陛下如此愛護三軍,三軍必竭死用命,明春一戰,必取北平,削除燕逆。”
朱允炆笑容滿麵,連連點頭,齊泰實在忍無可忍了,可黃子澄不隻是他的堅定盟友,更是當今帝師,齊泰與他同進同退、利益攸關,絕不能扯他後腿,可他對那位曹國公以及那些殘兵敗將實在是放心不下,眼下這一關是搪塞過去了,明春怎麼辦?
他隻好咳嗽一聲,說道:“不過,曹國公回返德州的時候,五十萬大軍絡繹於途,曹國公及麾下大將大多擅攻而不擅守,結果予燕軍可乘之機,利用騎兵攸忽來去快捷如風的長處,著實傷了我不少殿後的兵馬。而且燕逆得了寧王兵馬,實力大增,臣以為,可以再籌兵馬,補充軍力,同時,當遣一老成之將,輔佐曹國公,如此,明春再戰,一舉鼎定!”
朱允炆不悅道:“尚書又要為耿炳文說項了麼,耿炳文在真定吃了敗仗,他的兒子耿瓛在永平又吃了敗仗,耿家徒有虛名,不堪一用,愛卿不要說了。”
齊泰忙道:“陛下,臣不是保舉長興侯,臣以為,魏國公徐輝祖老成謀國,可以輔佐曹國公。”
朱允炆意仍不允,齊泰瞟了黃子澄一眼,黃子澄想想,也覺得李景隆這個寶貝實在是有些靠不住,這時也就顧不得自己與中山王府的個人恩怨了,便出聲應和道:“皇上,令徐輝祖為曹國公副將,互補不足,未嘗不是穩妥之見。”
朱允炆見自己老師也表示讚成,這才無奈地點頭道:“好吧,那就再召兵馬二十萬,讓徐輝祖帶著,去助九江,鏟除燕逆!”
黃子澄和齊泰蒙過了朱允炆,匆匆離開皇宮,立即去見在家養病的方孝孺,並一一拜會景清、練子寧等皇上近臣,費了一番口舌統一口徑,等他馬不停蹄地跑了一圈,回到府中之後,黃子澄又馬上修書與李景隆,叫他萬勿將兵敗的消息呈報皇上。
宮裡麵,朱允炆得知了北方“真實情形”,先是歡喜了一陣,忽又想起那禦膳房總管,不由臉色一沉,閹人非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朕對他們還是管教得太寬鬆了。朱允炆森然吩咐道:“禦膳房管事黃偌僖傳播謠言,蠱惑人心、妄議朝政,誹謗大臣,著令笞死!集合宮中內侍,一同觀刑,以儆效尤!”
今冬的確是比較冷,南京城的雪飄飄灑灑地下了半天,踩上去竟也是軟綿綿的有些厚度了,宮闕民房、城內城外,放眼望去,一片潔白,唯有這一處地方,是紅色的。
觀刑的太監們已經都默默離去,隻有內侍小林子還癡癡呆呆地跪在他乾爹黃公公血肉模糊的屍體旁,含著兩泡眼淚。血和雪已經凍結在一起,兩個扛著鍬鎬的太監默默地走過來,放下工具,跪在地上向黃公公的屍體叩了個頭:“黃公公,安心去吧,來世投個好人家。”
說完爬起身來,把跪得腿已經雙麻木的小林子拖起來,將黃公公身下一片紅雪鏟起,拖著他的屍身遠去……
※※※※※※※※※※※※※※※※※※※※※※※※
德州最近比較亂。
李景隆是先逃回的,圍攻北平九城的明軍是兩天之後陸續逃回來的,一路上,軍隊潰不成軍,亂軍是一群群、一團團,陸續逃回德州城的。
直接逃回江南的兵也有,但是並不多,一旦被人抓到,逃兵是要砍頭的,大部分敗兵離開北平之後,是奔著德州來的。他們缺衣少糧,冤氣衝天,這一路上吃住自然是不肯花錢的,給朝廷打仗,難道還要他們自己掏錢不成?皇上也沒有差餓兵的道理,所以這一路上的客棧、飯館、甚至民居也就停了黴。
不過等他們到了德州,就又開始守起了規矩,畢竟是曹國公李景隆的中軍大營所在地,在這兒,還是少有人乾犯軍紀的,再說德州一直就是明朝的軍事重鎮,這裡的軍事物資儲量非常豐厚,一俟進了德州,他們還是有吃有穿的。
隻不過這五十萬人來自不同的地區,抽調自不同的軍隊,一路逃下來時編製更是混亂不堪,亂烘烘的兵找不著將、將找不到兵的現象十分嚴重。
痛定思痛的李景隆終於開始下功夫了,一連幾天,舍了自己愛妾獨守空閨,他則全身戎裝,整頓軍伍,過了幾天之後,陸續趕回德州的兵已經不多了,這時改編、整編,點檢三軍,出師時五十萬大軍,如今隻餘四十萬左右,傷病殘的士兵又占了幾萬,李景隆又悔又怕,遲遲不敢將軍情上報,不知道皇帝如果知道了他如此慘敗,該要如何懲治於他。
德州城裡有一處混堂(澡堂),月初的時候剛剛換了掌櫃,叫一個姓夏的人給盤了下來,原來的混堂掌櫃姓周,如今卻是夏掌櫃了。
這位夏掌櫃自然就是夏潯。
先期趕到德州的部下們給他擬定了兩個可供選擇的職業:藥店、妓館。
這兩個地方一個與傷兵打交道最多,一個與不是傷兵的兵打交道最多,都可以得到大量的有用情報,但是都被夏潯否決了。藥店專業性太強,一個不懂藥理的藥店掌櫃,太惹人生疑了。而妓院,縱然那些妓女都是迫於生計,自願賣身,他也不願意去當大茶壺的頭兒,總有點傷天害理的感覺。
他自己找了個職業:混堂。
能想起這兒來,是因為他第一次去北平,就是在德州這兒的混堂被謝雨霏擺了一道,險些被一群憤怒的女人群毆。澡堂子也是軍人們常去的地方,而且還得是手裡有幾個小錢的官兒不大不小的軍人,所以夏潯一錘定音,他的手下便在這裡打了幾次架、鬥了幾次毆,又使足了本錢,終於讓那周老板痛痛快快地把混堂盤了出來。
這家混堂男左女右,左邊是男澡堂,右邊是女澡堂,最前邊又有一個共同的入口,入口上方掛著“百泉混堂”四個大字,於是出出入入的軍官和德州城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每天都能看到一個穿羊皮襖、戴狗皮帽,兩撇八字胡兒,手拿大算盤,點頭哈腰笑容可掬的男人站在櫃台後麵。
這人自然就是夏潯夏老板了。
***:夏老板***,求***、推薦票。不投的抓去夏老板手下,統統做女特務^_^(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