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聚鷹一看,把鄭小布丟在一邊,將那準備送禮的***刀取了出來,兄弟三個一人一口,呈品字形站立,他們固然不敢真個動手,可是這種局麵那些侍衛從不曾見過,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雙方便僵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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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僉事謝光勝睡了個午覺,剛剛爬起來,一杯釅茶才喝了兩口,鄭小布就滿嘴是血地跑進來,一進門就哭喊道:“僉事大人,有人上門***兒呀。”
謝光勝一瞧他那模樣,不禁大笑起來:“哈哈,小布,這是得罪了誰,叫人打成這般模樣?”
這位謝僉事身材修長偉岸,濃眉方麵,一雙鳳目,鼻如懸膽,三綹長髯,生得是儀表堂堂,雖已四旬上下,卻仍稱得上是個美男子。不過彆看他頗有儒將之風,識得的字卻少的可憐。
朝廷選官,是很重視長相的,當初兵部武選司選官,那時他積戰功,已是一位千戶,武選郎中見他相貌雄偉,非常滿意,不過還要考察一下他的文學,對一個武將來說,所謂文學,識字就成,那郎中就在紙上寫下“針炙”二字要他去認,謝光勝見了,張口便道:“鐵多”!武選郎中大笑,本欲不用,終究覺得此人相貌奇偉,最終還是同意任命他為衛指揮了。
從千戶而至衛指揮,那可是一道坎兒,謝光勝自此才得以步步高升,直至如今累攢資曆,成為都督僉事,三品大員。
鄭小布哭道:“大人,有人作反了。今日受朝廷招安的原雙嶼海盜來我都督府領取印綬,卑職看他們形態粗魯,不知禮儀,便有些不甚喜歡。又聽說他們先去了兵部,後來的五軍都督府,這分明是不把咱們看在眼裡了,因此便嘲諷了他們幾句。也是卑職嘴欠,誰曉得這些海盜目無餘子,驕橫慣了,走上前來,踢翻卑職的公案,又扇了卑職幾個嘴巴,就這般模樣了。大人,卑職跟他們比起來,芝麻綠豆大的官兒,打了就打了,可這事兒傳揚出去,咱們五軍都督府顏麵何存呐?”
謝光勝一聽,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要說這五軍都督府,與各地衛所的關係之密切,實際上遠在兵部之上。凡武職世襲官、流官、土官的襲替、優養、優給等項,皆須上報五軍都督府,再由五軍都督府轉送兵部。兵部批準之後,具體的發放、任命,還要通過五軍都督府。其它的如武官誥敕﹑水陸步騎之操練﹐軍伍之清勾替補﹐俸糧﹑屯費與屯種之器械﹑舟車﹐軍情聲息﹐邊腹地圖文冊﹑薪炭荊葦諸事﹐也是由五軍都督府出麵,與其它相關衙門勾通解決。
也就是說,在明初的時候,兵部隻有調兵權,五軍都督府才是總攬內外軍事的中樞機構。五軍都督府變成兵部的應聲蟲兒,處處受製於兵部,那是明朝中後期的事了。所以,許滸等人拜碼頭,應該先拜五軍都督府,後去兵部。可惜,這幾位完全不知道,而夏潯自己這官兒就不是按部就班一步步升上來的,對這些常識也不大了然,指點他們的時候隻提了這兩個衙門,也未提先後順序。
鄭小布被人打了,謝光勝並不在乎,可是鄭小布被打累及五軍都督府名聲,謝光勝就不能忍了,尤其是聽說他們先去兵部,後來五軍都督府,根本不把五軍都督府放在眼裡,謝光勝更起了同仇之心。
這個粗人跳將起來,一拍鄭小布的肩膀,道:“小布,這事兒你做的對,老子去瞧瞧,他們再橫,橫得過老子!”
五軍都督府裡的官兒,官僚之氣的濃厚,尤甚於六部。因為五軍都督府的官員一向是由勳戚們擔任的,最高層次的是大都督,能擔當這一級彆的官員是徐增壽、李景隆一類的公侯,次一級的官員大多也是勳戚,少部分是循資曆一步步熬上來的。
這些中層武官比大都督們還要難纏,因為他們不但大部分也是出身勳戚,而且流動性遠不及朝臣,基本上入了都督府,就在這兒混一輩子了,因此這裡的官僚作風比六部要嚴重的多。所以這兒論資排輩的氣氛和排外的風氣遠較其他衙門嚴重。既然許滸等人冒犯了五軍都督府,謝光勝就不肯等閒視之了。
朱棣成為皇帝之後,原來的大都督徐增壽死了,李景隆修《太祖實錄》去了,現任的大都督是朱能、丘福等幾位國公。這幾位國公與夏潯十分熟悉,如果他們在,他們是知道雙嶼島群盜曾經救助過世子的,事情可能不會鬨大。
可他們現在不在都督府。這幾人在五軍都督府掛了號之後,就被朱棣派往各地整頓兵馬、收編建文舊朝的軍隊去了,都督府的正常運作仍然是由五軍都督府原來的一些官吏們負責。他們對五軍都督府這一畝三分地的利益守的甚嚴,哪容有人冒犯。
謝光勝怒氣衝衝趕了出去,兩頰赤腫的鄭小布臉上詭譎的笑意一閃而過,忙也跟了出去。
謝光勝是五軍都督府都督僉事,不但是主事人,而且職位比許滸他們高,他一動,許滸等人便不敢妄動了。跟彆人打架***,怎麼說都成,跟都督僉事動武,那與造反可一般無二了,許滸雖不甚明白官場上的事,可這個簡單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三人一放下武器,便被謝光勝下令捆了起來,拖到衙門口往拴馬樁上一綁,以衝撞部堂之罪,每人笞責三十鞭子,這樣的節目在各部衙門口兒還很少見到,所以圍在這兒看熱鬨的人很多。夏潯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許滸他們剛剛受刑之後的景象。
夏潯問明事情經過,臉色立即凝重起來。他沒想到許滸三人僅僅是到五軍都督府報備、領印這麼一件小事,居然能惹出這麼大的事端來。從某種角度來說,雙嶼島是印著他輔國公的標簽的,這件事鞭子抽在許滸他們身上,嘴巴卻是摑在他夏潯的臉上,他如果袖手不理,那以後都不用理了。
可他如果要管,現在都督府的當家人都不在,他找上門去,能跟誰交涉?丘福和朱能回來之後,何嘗不會有一種被人欺上門來打臉的感覺?丘福和朱能跟他再有交情,難道還能比他自己衙門口兒的人還親近?他們剛剛執掌五軍都督府,同樣需要樹立威信。
這個局,沒有兩全的選擇。而且不可能給他時間,等著丘福、朱能回來,再與他們斡旋解決。要麼,選擇與兩個國公的交情,放棄三個海盜,可是這樣,他的官場聲名必然大損,不知要多久才能恢複元氣;要麼,力保許滸三人,為這三個無根無基的海盜找回顏麵,獲得他們效忠的同時,一下子得罪兩個重量級人物。
他沒得選擇,又必須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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