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
如墨般的漆黑夜色和城市的明亮燈光交織在一起,中間看不到涇渭分明的分界線,也不知是夜色吞噬了光亮,還是光亮融化了夜色。
明暗交織的陽台上,身材嬌小的女孩抱著膝蓋望向遠處,臉頰發白,發絲隨著夜風肆意飄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後響起腳步聲,剛回寢室準備洗漱的周婷走進陽台,看見坐在椅子上的蕭小小,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關心道:“小小,你怎麼了?”
“沒什麼。”蕭小小頭也不回,“就是突然想看星星了。”
看星星……
周婷抬頭看了眼漆黑的夜空,苦笑道:“現在哪還看得到星星?”
“聽說南北極能看到,而且每一顆都看得很清楚。”蕭小小說。
“那也太遠了吧。”
周婷搬了張椅子坐到她身邊,感受著夜風的涼意,突然展顏一笑,“不過我也很想去南北極看看呢,我舅舅以前去過一次,說極光可美了,要不等畢業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頓了頓,她試探著補充了一句,“把韓晝也叫上。”
聽很多已經畢業的學長學姐說,對大多數人而言,畢業其實就等同於分離,在那個汗水和眼淚交織的夏日裡,就連炙熱的風都會溫柔少許,將總是發出惱人鳴叫的知了暫時驅趕出夏季,隻為了讓大家有更多的時間告彆。
而在長達四年的大學時光中,許多人最放不下的往往有兩個人,一個是學校裡形影不離關係最要好的朋友,另一個則是明明喜歡可直到離校都不敢表白的人。
前者是青春的炙熱和感動,後者是青春的落幕和遺憾。
周婷一直懷疑小小喜歡韓晝,隻是沒有證據,因此打算借此機會試探一下對方的心意。
如果小小不喜歡韓晝,隻是把他當成關係要好的朋友,那一定會奇怪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對方,而如果小小真的喜歡韓晝,那多半會讚同這一提議,甚至會為此感到欣喜,又或者是覺得不好意思不回答。
然而讓周婷失望的是,小小的反應不在她所預料的任何情況之中。
“我不去北極,也不去南極。”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你不喜歡南極和北極嗎?”
“喜歡,但我不想去。”蕭小小捧著小臉,愁眉苦臉道,“去這麼遠的地方,肯定要花一大筆錢。”
周婷笑了笑:“錢的事等畢業了再說,既然喜歡,那就不應該給自己的青春留遺憾,就當製定人生目標嘛。”
寢室裡響起了室友的玩笑聲:“等畢業我們都二十多歲了,馬上都奔三的人了,哪還有什麼青春可言?”
“是啊,都成老姑娘了。”另一名室友唉聲歎氣道。
“你們倆少插嘴,彆散播焦慮。”周婷笑罵道。
室友笑嘻嘻地說道:“如果你們倆到時候真能叫來韓晝,那我也願意和你們一起去北極。”
“我也是,帶我一個。”另一名室友附和道。
周婷沒理胡言亂語的兩人,而是看向有些心不在焉的蕭小小,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麼了小小,有心事嗎?”
“沒有。”蕭小小搖搖頭。
“我們是好朋友,你有事沒必要瞞著我的。”周婷才不下。相信她沒有心事,但也沒有咄咄逼人,輕聲道,“就算你實在不想說,讓我給你提點建議也好嘛。”
她懷疑小小很可能是遇到了戀愛上的難題,今天韓晝被一群漂亮的女孩子團團圍住的事可是上了校內新聞的,這些女孩都很優秀,其中甚至有身為臨大名人的鐘鈴學姐和王冷秋學姐,小小說不定是感受到了壓力,所以才會那麼落寞。
但她又一次猜錯了。
隻聽蕭小小沉默良久,半晌才遲疑著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很快就要死了,那你的願望會是什麼?”
夜裡的風忽然變得暴躁起來,陽台外的樹木沙沙作響,地上的影子搖晃個不停,張牙舞爪地攀爬到寢室牆上。
周婷愣住,那句“沒關係,你也很可愛”的鼓勵話語卡在嘴邊,霎時濃縮成了一個字音――
“啊?”
她頓時變得緊張起來,慌張道,“小小,你……”
“彆瞎想,不是我快死了的意思。”
蕭小小笑著打斷她的話,隨口說道,“我隻是在想,如果一個人就快死了,那她是應該隆重地和每一個人告彆,嚴厲警告所有人都不許忘記自己,還是應該悄悄地離開,抹去其他人對自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