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京中城門,也是方才那樣的刀就架在脖子上,催著我們滾遠些。不論我們這些人如何跪在地上懇求,都不鬆口。”
趙老頭說的很慢。
大口大口的喘息壓抑著胸腔裡的悲鳴。
“或是做工,或是乞討,隻要能有一口吃的,讓我們每日睡城外也行,可那些守城的兵說是怕我們身上的不詳,把瘟疫傳回京中,讓我們遠離京中。不然就把我們全部殺死。可是女夷大人,我們這些人原本就是強撐著到的,在城外徘徊了幾日,本就不抱希望,又聽說女夷遊街賜福百姓同樂,開倉祭天,又來了希望,如何肯走,哪怕在京中留不得,遠遠能看一看女夷遊街的風采,沾一沾福氣便好。
可那守在城門的兵竟然,竟然砍死了我們十幾人,連我家老婆子也成了刀下魂。”
盛願眉眼劇顫,不可置信那日京中敲鑼打鼓喜氣洋洋一片時,門外竟然是這樣的慘烈。
又想起那日,她從城門想要離開時,那刻是不是城外的血跡還未被衝刷乾淨。
她隻當是迎合官家命令形式,做出遊街需要的舉動,卻不想這是這些百姓心裡支撐活下來的信念。
盛願突然很厭惡自己。
趙老頭並沒有看到盛願臉色不對,擦著淚,恢複了些冷靜:“我們村子二百多人,路上死的死,逃的逃,到城門下還有一百一十八人,死在他們手裡十二人。那日我們隻能站在城根地下,聽著裡頭敲鑼打鼓的賜福儀式,把慘死的人拖去林子裡埋了。
沒人再說話,大家心裡都清楚,心氣一散都支持不住了,若不是今夜見著您這個車隊,我們這些人原本就是準備要去死的。”
老人說話時,渾身還在因為驚恐而不住的顫抖。
幾度哽咽到無法說話。
盛願張大了嘴。
她原以為見著的那對母子已經算可憐的,但不過是隻觸及到冰山一角,下方百姓的苦難早就是窺不見其貌的怪獸。
遊街的那些頭飾服飾又豈止千金,整條街上隻用一時就棄之不用的裝飾,還有那福袋裡裝著的給人空洞的希望,此時在這些人麵前想起無不諷刺。
她那些自以為帶給人希望的舉動,還不如一個熱騰騰的饅頭來的實在。
盛願吸了吸鼻子,原本還想安撫老人幾句。
突然老人深深衝著又跪下磕了個頭。
好在一直跟在車旁的十五眼疾手快,用佩刀拖了一把,人又穩穩站好。
繼續緩緩挪著步子跟上來。
“說起來,我們這些人都欠女夷大人您的命。不單單是您收留我們,留下我們的命還給飯吃,而是您給了我們無數次希望。”
“我,什麼都沒做啊。”
盛願愣愣的,還是不會麵對這樣的場麵,餘光掃過馬車緊閉的車簾,期待謝雲霆能從裡頭出來解救她。
但裡頭安靜的,就像沒人一般。
盛願擰了擰鼻子,今夜的謝雲霆實在古怪。
老人咳嗽,長期的饑餓掏空了他的身子,哪怕吃了東西,跟著車隊的進度也勉強跟著。
等氣順了,倔強的開口,一定要將心裡的謝說清楚。
“若不是看到您的女夷神像讓我們有了念頭,我們也不敢就這麼來了京中,若不是期待您的遊街,我們也撐不住這麼一個個的夜,又在我們即將放棄的時候直接來我們麵前,您果然是老天選的女夷,帶來祥和和希望。您說您不是仙女,我們誰都不信。”
盛願被這話恭維的渾身發熱,心都快成嗓子眼跳出來了。
這是一種陌生的情緒,從心臟流轉到四肢,就像被溫熱的水包裹著,又像燃起了一把火燒的她想要做些什麼。
這是一種從未有有過的情緒。
不。
曾經有過。
大少爺說信任她時,她有過一瞬間的開心,但和此時的感受比起來,遠遠不夠。